这里仿佛是时间尽头。

纯白的空间内，有一抹黑在酝酿。

最上方，立着一尊混沌钟摆，来回晃荡，悠悠远鸣。

“陈十一的话本小说。”

“你是看过的吧？”

声音缥缈之极。

没有男女老幼之分，甚至可以说本就不存在任何的音色。

苏良想要它是什么腔调，那便是什么腔调。

这便是永恒的意志。

终焉的留存。

“那么，你又如何觉得，自己的世界是真实不变的呢？”

又是一问。

苏良落于此间，周身没有任何气机流转，只是静静地望着一处虚无。

声音停歇，渐渐地，有身影落出。

只是影子。

只是存在。

没有实体，却能观测。

矛盾又清晰。

这便是永恒。

它似乎同样望着苏良，再道：“任何东西都会消散，但我不会。”

“永恒的意义，正是在此。”

“你若愿意，我大可给你最圆满的结局，按照你的意愿生活下去，不死不灭。”

“所有的牵挂，结局，都按照你的心意进行，自由发展亦可。”

“到了现在，你应该知道我没理由骗你。”

稍稍一顿，它继续：“也应该明白你磨灭不掉我。”

“要么你我在此，永恒对抗。”

“要么各自安好，各自如愿。”

魔祖那样的疯癫存在，怎么可能去发展自己的后手呢？

又怎么会愿意费心费力地将自身力量不断分化呢？

都是它的暗示罢了。

在那位天帝手上...它当真吃了不小的亏。

如今魔祖已死，自己留下的后手启用，那么唯一的难题便是眼前之人。

苏良听得仔细，待它不再继续，才是轻声说出第一句话来：“原来，你也并非终焉。”

它像是一愣。

随后，有宏伟声音传开：“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顺心意，难道不好吗？”

“合心意，难道不是更好吗？”

“在这里，在现在，你近乎无所不能。”

“而这一切的代价，不过是让你忘记我的存在罢了。”

“你观测不到永恒，永恒便会一直存在。”

苏良闭眼。

一眼万年。

再抬眸时，他眼中的沧桑尽显。

短短一瞬，他瞧见了所有的结果。

永恒也不阻止，再道：“瞧见头顶的钟摆了吗？”

“一声一道劫，十二万九千次为一轮，三万轮为一转。”

“轮转之后，便是大势。”

“如今大势将倾，你我可独善其身，待到天地重启，原始再临，一切如旧，难道不好？”

“你所惦记的牵挂，也自可护持。”

“些许特例，并无大碍。”

“何必非要与我分个你死我活？”

“没有意义的。”

从一开始，永恒便不愿意同他们这等存在讲道理。

先前的天帝便是如此。

只是那时，彼此之间的差距极大，它不需要循序渐进地引导上一条船，直接按死即可。

不过现在想想，或许就是这般大意，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吧？

后悔对它而言毫无用处。

永恒的向前，永恒的不变，才是唯一。

“那么，你愿意吗？”

永恒觉得自己说得足够清楚了。

万般理，难辨明暗。

千般愁，独存于心。

我知你知我，你知我知深。

芸芸众生，不过尔尔。

在它看来，再怎么牵挂其实都没意思。

到不了这个层次，都是浮云，都可再现。

了无生趣。

“还是你仍旧留念吗？”

苏良看着它，望着‘魔祖’不断回归的本源。

严格来说，那跟魔祖没什么关系。

都是愿力。

苏良现在也总算明白，那群魔族一直念叨的无上存在，究竟是谁了。

不是魔祖后裔，更不是魔祖，只是永恒。

“其实，我有一次机会将你灭杀的。”永恒突然再道：“就在这一世。”

“所谓的神界破碎地，冥冥之中，有一次感应与召唤。”

“可你知道我为什么放弃了吗？”

它的声音突然变得轻缓起来。

紧接着，像是呢喃低语，缓缓道：“万万年如一梦，身虽不灭，魂却堪惊。”

“虽然说到底，我既没有身，又没有魂...”

苏良打断道：“没有身与魂，也会觉得孤寂吗？”

永恒一顿。

这次隔了很久，才再次出声：“是啊。”

“会的。”

“所以我没有出手。”

“所以你明白了吗？”

苏良突然笑了。

笑得很随意。

“大势啊...”

“陈十一...话本...所以你是想说，我们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随手涂改的写写画画，一切的意义都是随手赋予又可随意夺取的浮沉飘渺，对吗？”

永恒默不作声。

直到片刻后，它再道：“永恒者，刹那之囚徒。”

“求存者，光阴之蜉蝣。”

“破局者，自囚于因果。”

“你又当能如何呢？”

当你登临顶峰之时，却被告知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某位存在随手落下的匆匆一笔，又当如何呢？

苏良忽地仰起头来。

他望着那道钟。

那一瞬间的念头，让永恒本不存在的头皮开始发麻。

“那就不要这大势如何？”

随后，他不再看钟，不再看永恒，或者说他哪里都不曾去看。

却又哪里都有他的目光。

“我想走。”

苏良开口道。

很平静。

像是与某位老友促膝而谈。

又很疏远。

像是隔着连他都不能够跨越的鸿沟。

“可以吗？”

紧接着，他问了第二句话。

而这两句话。

那所谓的永恒一点都不曾听见。

接下来的事，也一点瞧不见。

光阴在此定格。

像是思考了好久好久。

终于，有一道人声响起：“唯向死而生者，方见真。”

话落，苏良再次笑了。

紧接着，他的衣袂开始渗出细碎光尘。

混沌青莲点点消散。

天地空间，升腾起数之不尽的白色光点。

此起彼伏，腾转跳跃。

在意识弥留之际，他听到了那人声的最后轻语。

“辛苦了。”

苏良没有回应，只是心中轻轻地对自己道。

“嗯。”

可就在最终快要消散的时候，他忽地张了张嘴，无声念出三个字来。

随后，彻底消散。

几乎同时，最上方。

混沌钟摆刹那凝滞，再也不动。

至此。

钟止。

......

“天地玄宗。”

“万气本根。”

“广修浩劫。”

“证吾神通。”

“我叫苏良。”

“一尊游走于世间的...”

明亮的灯光之下，一位身着朴素的男子正兴致盎然地写出着这么一段话。

忽然，手上动作一顿。

他愕然抬头。

他听到了三个字。

那是一道很温润的嗓音。

清清楚楚。

明明白白。

直入人心。

————

“谢谢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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