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

商凌傲尚未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哭天抢地的喊叫声：

“放本宫出去！你们拦在门口做什么？皇上从未说过要将本宫禁足！”

一抹素白的身影在眼前一晃过去。

很快就有几个老嬷嬷，将苏小雪拖拽着往殿里走去。

管教嬷嬷厉声斥责：“奴婢奉了皇上的命令，教导娘娘宫规，娘娘还是听话些，免得吃苦头。”

“本宫是皇帝亲口册封的玉昭仪，你们把脏手拿开！”

苏小雪哭喊得更加厉害了。

哭着哭着，就喊道：“本宫要回侯府，要回去！”

“娘娘，您还是早些学会宫规，好顺顺利利伺候皇上！”

管教嬷嬷直接将书案搬到了院子里，嘭的一下，扔下一沓纸。

“娘娘既然记不住宫规，就开始抄吧！抄到能背出来为止——”

老嬷嬷横眉冷对，颇为严肃，的确有些吓人。

商凌傲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扭头问明海：“这是怎么回事？”

明海缩了缩脖子：“上回皇上吩咐，别让玉昭仪闲着，四处乱逛冲撞了苏昭仪。奴才稍稍做了点安排。”

不就是学点宫规嘛！

怎么弄得如此“热闹”！

“进去看看。”

商凌傲负手而立，朝着明海抬了抬下巴。

明海旋即往前一步，甩着拂尘，唱和道：“皇上驾到——”

方才还在闹腾的老嬷嬷们，纷纷跪地，高呼：“皇上万岁！”

苏小雪刚刚还嚣张跋扈的姿态，立刻没有了动静，身形一颤，眼眶倏地就红透了。

她屈膝行礼。

“妾身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声音不再尖锐，倒也是娇娇柔柔的。

虽说面相并无相同，但商凌傲还是在她的脸上，窥到几分似曾相识之感。

果然，女人都爱哭。

“玉昭仪是怎么了？朕在外头就听到了杀猪一般的声音，是这长乐宫住的不舒坦吗？”

商凌傲往前迈了一步，眼眸微微眯起，看向苏小雪。

苏小雪的膝盖立刻就软了。

她跪在地上，低头解释道：“回皇上的话，妾身在长乐宫一切都好。只是……只是宫规记不牢，有些急躁。”

“急躁？”商凌傲居高临下，哼道，“朕还以为皇宫比不上侯府，才让玉昭仪念念不忘，想要回侯府呢！”

“……”苏小雪一个激灵，吓得不敢说话了。

总不能说，皇宫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她的春香，好好地前去学宫规，短短几日就挨了不少板子，现在趴在床上奄奄一息。

管教嬷嬷折腾够了春香，又来教训她。

她都要怕死了！

自然想要回侯府！

“到底怎么回事？！”商凌傲抬高了嗓音，阴鸷的眼眸，带有攻略性地扫了一圈。

所有人的脑袋，垂得更低了。

明海在旁候着，都觉得心惊肉跳。

慌忙催促：“你们都哑巴了！皇上问话，还敢有所隐瞒，忘了自己是谁的奴才！”

管家嬷嬷立刻磕了个头，大着胆子，陈情道：“回皇上的话，奴婢们冤枉啊！”

“玉昭仪带入宫里的丫鬟春香，无心学习宫规，处处冒犯天家。不是嫌弃伙食粗鄙，就是嫌弃衣裳粗粝，抄写宫规又说毛笔不够细致，宣纸不够年份，就连墨水都嫌弃……不够黑！

“皇上尚武，最重宫人体魄，不说贵人们的餐食，就连奴婢们也是顿顿能见荤腥，有油有盐，从不克扣！那小春香不识好歹，偷偷将饭菜都倒在小池塘里，里头的锦鲤鱼都被撑的涨肚！

“再说那衣裳，是皇上您亲自备在长乐宫，说是以后与娘娘一同骑射时可用的戎装。被她一个小丫头评头论足，奴婢们不能袖手旁观。

“笔墨纸砚更是不必说！太后太妃们在行宫礼佛，用的也是一样的规制。如何就用不得了！

“奴婢行管教一职，自然是要好好教导新入宫的宫女，不能丢了天家的脸面。”

管教嬷嬷一边说，跪在一旁的苏小雪一边颤抖着身体，几乎都要维持不住了。

春香哪里敢对皇宫里的东西指手画脚，说这些话的，都是自己！

是她嫌弃饭菜油腻无法下咽，倒入了池塘；

是她看到满殿的衣裳，都是为了慕星遥准备，心生妒意；

是她不愿留在宫中，对宫规嗤之以鼻。

这一切，都是她偷偷做的呀！

这些老太婆们怎么会知道！

所以，春香根本没有犯错，而是替她受罚？！

宫里有多少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

苏小雪内心涌起一阵阵恶寒，吓得手脚冰凉，整个人缩成了一个鹌鹑。

她不敢抬头。

头顶的帝王，却发出了一声气笑。

“看来，玉昭仪在安远候府，过得是相当的惬意啊！还真是皇宫都比不上的好去处！朕都想去侯府里住上几日了。”

商凌傲说完，冷声道：“明海！替玉昭仪换个去处，能配得上她的！”

“奴才遵旨！”

明海躬身应着，一抬头，皇上早就已经走远了。

苏小雪哆嗦着抬起头来，梨花带雨地哀求着：“明海公公……”

“哎呦！娘娘可别这么喊奴才，奴才的脑袋还想多待些时日！”

明海阴阳怪气地应了一声，朝着其他跪地的管教嬷嬷使了个眼色，只说道：“西边！”

嬷嬷们立刻心领神会，起身架着苏小雪换宫殿了。

西边都成跑马场了。

只有一处僻静的小院落，杂草丛生，蜘蛛满墙，空气里都弥散着马粪的气味。

苏小雪一走进去，吐得胃都要翻过来了。

管教嬷嬷皮笑肉不笑道：“娘娘可不能记仇，奴婢们可半个字都没有说是您作妖。奴婢们告发的，可是您的小丫鬟。可惜啊，宫里向来都是主仆同罪！您啊，好好反省吧！”

“等等！等等！你们去哪？你们就把本宫一人扔在这里了？”

苏小雪被这几人一推，摔进了一丛杂草堆里，摸到了一条滑滑腻腻的东西，定睛一瞧，竟然是条蛇！

“啊——”

她大叫着，在院子里上蹿下跳，满腹怨言，却不敢再开口说出来。

只觉得背后都是眼睛，都在看着自己！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她苏小雪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苏云辙怎么还不来救自己？非得等到端午宫宴吗？

——要逃！要逃出宫！她要回侯府！她该是侯府主母的！

咔哒！

院落上了锁。

管教嬷嬷双手一扣，凶神恶煞地挡在了面前，对里头的喊叫充耳不闻。

……

勤政殿。

商凌傲在外头徘徊许久，来回踱步。

一直等到明海回来，才轻咳地蹙眉：“成乌龟了？这么慢！”

“皇上您吩咐！”明海躬身。

商凌傲回想着刚才看到的苏小雪，又想到慕星遥哭诉不想被苏小雪抢走一切，心里闷得难受。

“去查查，侯府是否苛待了苏昭仪？世间还真有人会偏心养女，苛待自己的骨肉？”

明海老谋深算，虽是立即领命，却又抬眸看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说！”

商凌傲眯起眼睛。

明海拱手道：“皇上，奴才只是觉得，苏昭仪和离回府，住的那院子属实有些破败了。要不是皇上您有心打理，那真就是个破屋子。还有，奴才替苏昭仪拿回来的嫁妆单子，里头的物件一大半都是京城世家权贵给的添妆。侯府连个嫁妆都舍不得呢！”

“……”商凌傲沉默了。

明海小声嘀咕了一句：“玉昭仪可是带了不少好东西进宫。”

嘭！

商凌傲伸手弹了一下明海的脑门，啧道：“你这胳膊肘朝谁拐呢？！”

“奴才现在就去侯府打听！”

明海跑得飞快！

一边跑，一边唇角都咧开了。

好好好！

他可得抱紧苏昭仪的大腿，看着能有大造化呢！

商凌傲等人跑得没影了，才抬脚进了内殿。

殿内悄无声息，一个活人影子都没有。

只有里侧的龙榻，纱幔垂落，榻前规规矩矩地摆着绣鞋。

青天白日的……

商凌傲唇角一勾，喉咙有些发紧。

倒是知道如何讨朕欢心了？

“遥遥。”商凌傲掀开纱幔，就见床上的娇人儿从头盖到了脚，一根头发丝都没有露出来，被褥鼓成了小山包，还颤抖得厉害。

这是做什么？

都盖起来，给他惊喜？

嘴角勾起的笑容更加深了。

哼！

别以为他就这么好哄！

上次说的蒙眼睛，到现在还没有做呢！

哗啦——

被子猛地被抽开，一个绿油油的身影咕噜噜从床榻上滚落了下去。

商凌傲脸色一变，顿感自己力气太大，懊恼地握了握拳头。

刚想伸手去扶，却听到了陌生的声音：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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