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要纳妃的事情，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京城的世家。

不少人都想起了点天灯那日，商凌傲亲自抱着登城楼的苏昭仪。

也没听说皇上与哪个世家贵女走的亲近，这凭空出现的女人，只能是宫里当差的奴婢。

可宫里擢升一个宫女，犯不着钦天监选日子呀，承受隆恩，即可封赏。

各个绞尽脑汁，猜想皇上是在何时何地，又相中了哪家的贵女？

一时间，众说纷纭。

最多的说法是，那个苏昭仪让皇帝开了窍，终于想起充盈后宫了！

……

明海伺候研磨时，低垂着脑袋，沉默不语。

商凌傲端坐龙椅，亲自书写圣旨，落下“安远候府嫡女”几个字后，唇角的笑意明显加深，眼里闪过一抹狡黠。

他重新取了一点墨，在后面加了两个字“小雪”。

明海在旁，不小心瞥见，禁不住出声提醒：“皇上，安远候府的嫡女不叫这个名。”

“……”

商凌傲兴致正高昂，不悦地斜了明海一眼，冷声道：“朕不知道自己的昭仪叫什么？”

明海惶恐，讪讪缩回脑袋。

又见商凌傲兴奋提笔：“特选其入宫，册封为昭仪……”

“咳！”

明海又没忍住，轻咳了一声。

商凌傲笔锋一顿，墨渍晕在笔尖，不耐烦道：“你又要说什么？”

“皇上，奴才斗胆。点天灯那日，朝中不少大臣都已经知道宫里有位苏昭仪……这圣旨往安远候府一送，保不齐有心人会想起那日情形，胡乱编排……”

明海捏了一头的冷汗，越发觉得有了后宫，这御前大总管的活是越来越难干了。

笔墨空悬片刻，商凌傲没好气地瞥了明海一眼，扯掉纸张，重新写了一遍。

册封为昭仪，封号为玉。

玉尘如雪，正好适合听雪。

“朕以前怎么没觉得，你最近越发唠叨了。”

笔落，商凌傲起身，随手就在明海的脑门上敲了个爆栗子，轻斥道：“收起那些花花肠子，朕的后宫没那么热闹，收起你的十八般武艺！”

“奴才谨记皇上教诲。”明海躬身。

他脑袋垂得更低，心里不免腹诽，您这一开闸，世家权贵，朝廷百官，不都闻着味就上来了。

保不齐啊，圣旨一下，选秀的折子又多咯！

……

天一大亮，又是早朝时。

昨日大受封赏的齐威将军，今儿有些底气不足，侧着身子，不愿去看身侧的几位言官。

那几位言官，昨日没有得到机会谏言。

今日上朝前，尚未入殿门，就听到御前公公明海责问礼部尚书，前几日因宠妾灭妻被弹劾的侍郎，如何还在当值？为何没有处罚？身为礼部表率，如此轻浮，尚书难辞其咎！

明海不会无缘无故询问侍郎一事，肯定是之前宋将军府冲撞了圣驾，怒气还未消呢。

几个言官一听，这下有戏，正好弹劾状元郎的做派。

顺带打消皇上又要为京城世家指婚的念头。

状元郎和侯府嫡女的婚事，就是去年皇上不满朝臣催促选秀，一怒之下随意指的。

看看，乱点鸳鸯谱，闹得满城风雨，百姓都看了笑话。

他们在殿外稍作商议，就被路过的齐威将军听见了。

齐威将军原是宋老将军的部下，算是嫡系，但常年不在京城，不是派去戍边，就是扔去剿匪。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人功绩过高，人脉太盛，有盖主之嫌，得韬光养晦。

偏偏齐威是个大老粗，脑袋一根筋，听不出旁人的劝谏，一律当成政见不合，直接开骂。

也就遇到宋将军府的事情，稍稍能沉得住气。

但也忍不了太久。

果不其然，当言官直言不讳，要弹劾宋容予当街宠妾灭妻，有辱家风，且身为新晋状元郎，没有为天下学子做好表率，理当受罚时，齐威脱口而出，怒斥道：

“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寻常！你们御史台上上下下，家里就没有一个小妾通房？家里就不需要开枝散叶，不需要添丁添福？”

几个言官向来是逮到朝臣犯错就弹劾，那可是他们的职责。

而且，今日他们还有大任务，弹劾一个小小的状元，不过是序曲，重头戏是想要规劝皇上不要再赐婚，该给后宫选秀了！

半路杀出个齐威将军，几个都是一言难尽，面面相觑。

最终，相互一对视，品阶最低的侍御史挺身而出，双手一拱，直言道：“齐将军久不在京城，纲常伦理疏忽了吧！侯府嫡女乃是皇上赐婚，宋容予不予尊重，是对天子不忠！安远候既是他的岳丈，又是翰林院同僚，宋容予却轻待其嫡女，是不义！大街之上，苛待正妻，是不仁！偏宠妾室，正妻无出，是不孝！”

“状元郎如此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侍御史轻蔑一笑，“不该弹劾吗？”

“你个颠倒黑白的！就有一张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齐威被怼得哑口无言，直接一拳头伺候上去，“这他娘是皇上赐的婚！难不成，你觉得皇上眼睛瞎了？！”

“齐将军慎言！”众人惶恐。

侍御史看已经到这个份上了，把心一横，吼道：“乱点鸳鸯谱，本就不值得歌颂！想必皇上以后不会如此行事！不像齐将军，这么多年，都不敢在自家门头挂上将军府的匾额！一味偏袒宋家！才叫有眼无珠！”

“你也给本官慎言！”御史中丞听到手下人这么大胆，也慌忙来拦。

场面一度失控。

齐威挥了一拳头还嫌不够，又飞踢出一脚，骂道：“宋家为了大渊，浴血奋战，只留下孤儿寡母，为何不偏袒！你是想寒了天下将士的心吗？没我们在外面厮杀，有你这张嘴能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

“你一介武夫，有勇无谋！”

“你才是斯文败类，有辱文官之名！”

“你畜生！”

“你……牲口！”

“……”

高台之上，商凌傲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闹剧，眼睛稍稍眯了起来，眸光中透露出了满意。

明海是他派出去，故意引起言官弹劾，再激起齐威的暴怒。

这两拨人吵起来，各怀心思，他才能作壁上观，黄雀在后。

总得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将人快点接进宫！

“朕还没有驾崩呢！就在朝堂上打起来，两位爱卿当真觉得朕是瞎的？！”

商凌傲猛地将手敲在了龙椅上，怒斥一声：“都给朕停下！”

众人纷纷跪地。

侍御史和齐威两人相互怒视，胸膛起起伏伏，盯着对方的膝盖弯了，才冷哼一声，跪地磕头。

商凌傲看着好笑，挑了下眉，很快调整好情绪。

“宋老将军为大渊捐躯，有功于社稷，宋容予也不负众望，金榜题名，独占鳌头。安远候府行事稳妥，父从文，子从戎，堪称典范。

“朕原本也是想促成秦晋之好，让两家文武双全。可惜，事与愿违，倒是令人成了怨偶！朕也颇为痛心。

“由此，朕已经允许二人和离，各自安好。

“宋容予即日起，官复原职，翰林院不得有所偏见。侯府嫡女苏氏，也另行相看，若有轻待者，朕亲自过问！”

端水平衡，也是帝王之术。

“至于你们二人，打也打了，伤也伤了，就这么跪着，相互磕个头，认错吧！”

“……”

齐威一张脸臭得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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