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云洲背影猛地一僵，指节捏得发白。

簌簌落雪粘在他黑色大衣肩头，衬得后颈那道狰狞刀疤格外扎眼。

他转身时眼尾发红，戾气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化作一声沙哑的叹息：“怎么跟来了？“沾着雪碴的靴子踩过满地碎玻璃，松木香裹着寒气扑面而来。

林艺冻得发青的指尖被他整个包进掌心，才发现这男人手背还带着未干的血迹。

“陈宸！你他妈暖气是摆设？“韩云洲抬脚就要踹车门，吓得驾驶座的青年直缩脖子。

“哥！仪表盘都快烤化了！“陈宸举着三根手指赌咒发誓，瞥见林艺冲他摇头，赶紧把后半截话咽回去。

林艺顺势钻进男人怀里，鼻尖蹭着他冰凉的金属袖扣：“云洲，我脚冷。“她太清楚怎么治这头暴怒的狮子——果然，韩云洲立刻脱下大衣把她裹成粽子，连人带衣服打横抱起来。

“等着。“他把人塞进开着暖风的越野车后座，转身时眼神骤然阴冷。

满地狼藉中，韩海峰正扶着断腿的黄花梨椅子发抖。

“拿来。“韩云洲摊开的手掌横在两人中间。

“什、什么？“韩海峰装傻的尾音还没落，就被揪着领子掼在车上。

助理适时递上牛皮纸袋。

韩云洲抽出文件扫了两眼，突然嗤笑出声。

刺啦——承诺书在他指间碎成雪片，哗啦啦砸了韩海峰满脸。

“滚去新加坡养老。“他碾着满地纸屑，“等爷爷八十八大寿，我派人接您回来尽孝。”

“小畜生！轮得到你发配我？”韩海峰涨红着脸要扑上来，却在看见黑洞洞的枪口时僵在原地。

林艺不知何时又下了车。她裹着过长的男士大衣，发梢还沾着车里的暖气，冰凉手指轻轻搭上韩云洲绷紧的手臂：“我们才刚领的证，蜜月都没过呢。“声音又轻又软，眼睛却盯着韩海峰：“威胁要是有效的话，那就该威胁。我真担心云洲将您送到更远的地方去。”

韩海峰嘴里的话终究没有说出来。

韩云洲突然笑了。他单手卸了弹夹扔给保镖，枪管拍了拍中年人松弛的脸颊：“差点忘了，少年夫妻老来伴。“转头喝道：“现在就送二位去樟宜机场！”

雪地里引擎轰鸣。陈宸看着后视镜里渐渐缩小的两个人影，咂舌道：“嫂子，你刚才说'在意的人都会消失'的时候，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后座传来金属打火机的脆响，韩云洲把玩着妻子冰凉的长发：“冷？“林艺整个人陷在他怀里，懒洋洋嗯了一声。

车窗外风雪呼啸，车载广播正放着老歌：“千山同一月，万户尽皆春……“

……

何知许带着周蕴回到金城。

何麦麦9点半还都没去学校。

刘蓉作为奶奶惯着哭闹的孙女。

金城老城区飘着蒙蒙细雨，何知许推着轮椅上的周蕴迈进老宅门时，檐角的风铃正叮当作响。

玄关处歪着只粉红书包，沾着泥点的校服胡乱扔在仿古木椅上。

“奶奶我要吃炸鸡腿！“带着哭腔的童音从客厅传来。刘蓉正在忙活着收拾，听见动静抬头剜了刚进门的两人一眼。

6岁的何麦麦盘腿坐在真皮沙发上，肉乎乎的小脸涨得通红，手里攥着啃了半截的巧克力棒。

何知许把轮椅停在鱼缸旁，金鱼受惊似的甩着尾巴游开。

“麦麦，上周不是刚拿了全勤奖？今天怎么不去学校？“他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数学作业本，上面画满歪歪扭扭的涂鸦。

“肚子疼不想上学……同学们都不理我……“麦麦突然扯开嗓子干嚎，油乎乎的手去抓茶几上的薯片袋。

周蕴转动轮椅靠近，从刺绣手包里掏出块水果糖：“麦麦，要不咱们换所国际学校？听说新区…….“

“啪！“刘蓉一掌重重拍在案板上，蒸汽呲地窜起老高：“国际学校能教出什么好？你当养金丝雀呢？“老太太扯过孙女的胳膊，指甲在嫩肉上掐出个月牙印：“看看这身膘，林艺走前才多重？现在倒好，炸鸡奶茶可劲塞！”

周蕴眼圈瞬间红了，低头绞着蕾丝裙摆：“妈我就是心疼孩子……”话音未落，麦麦突然蹦下沙发抱住她：“姑姑干妈最好！上回我想吃冰淇淋，妈妈都不让……”

刘蓉气得直拍大腿：“你妈那是为你好！你从小就脾胃虚寒……”

水晶吊灯突然大亮，何望辉拄着拐杖从二楼下来，龙头拐杖敲得大理石地面咚咚响：“都消停会！”老爷子瞥见孙女嘴角的巧克力渍，眉头皱成川字：“麦麦留下，你们俩搬回江景公寓住。”

“爸！”何知许刚要开口，周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苍白的脸泛起病态潮红。

麦麦趁机钻进爷爷怀里：“爷爷，我想妈妈了……”说着掏出个粉色手机晃了晃：“昨天有个陌生号码打视频，妈妈正在画室画画呢！”

刘蓉眼睛倏地发亮，抓过手机就要拨号：“快跟你妈说吃不饱睡不好，还说不想上学……”何知许一把抢过手机，屏幕“咣当“摔在青花瓷鱼缸上。

几条锦鲤惊慌乱窜，荡起的水花打湿了周蕴的丝绸披肩。

“妈！林艺我联系不上？”何知许手指微微发抖，“她说再也不想见到…….”麦麦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我要去找妈妈，我不要上学！我要去荣京玩……”

周蕴慌忙去捂孩子的嘴，轮椅撞翻了茶几上的功夫茶具。

紫砂壶碎成三瓣，陈年普洱在地毯上洇出深褐痕迹。刘蓉抄起鸡毛掸子就要抽人，何望辉的拐杖横在中间：“够了！下周三家长会，让林艺视频参会。“老爷子转头盯着儿子：“你前妻总不会连女儿都不认。“

窗外雨势渐大，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琉璃瓦上。

周蕴蜷在轮椅里小声啜泣，何知许望着满地狼藉，忽然想起三年前纪念日那天也是这般大雨。那时麦麦还扎着羊角辫，抱着林艺的哭喊“妈妈别走“，如今却胖得校服扣子都系不上。

“爸爸，荣京的游乐园有摩天轮吗？”麦麦不知何时蹭过来，沾着薯片渣的手抓住他西装下摆。

何知许望着女儿油亮的嘴角，突然觉得这宅子里的檀香味熏得人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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