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来到天牢门口时，太后刚刚从里面出来。

“那哑巴跟你告状了？”太后看了一眼神情不悦的萧衍。

萧衍皱眉：“母后！”

“哀家知道你跟他关系好，不知道你怎么想的，留着那么多能人不用，偏偏喜欢那个捡来的哑巴......”

“母后！”

萧衍深吸一口气：“母后这么有兴致，还亲自来天牢看望贺凌枫？”

“  不，哀家只是陪着沈之念过来看他，现在要走了。”

“他和母后说了什么？”萧衍打量着太后的神色。

“没什么，随便聊了几句。天牢阴冷，陛下也走吧。”

萧衍嗤笑一声：“怎么，母后怕我进去要了他的命？”

“你不会。多少人看着呢。”太后淡淡道。

这一句话，让萧衍心中憋闷之感重新涌现。

“朕是天子，他敢动朕的女人，朕还有什么不敢的？”

太后盯着萧衍怒气冲冲的脸，轻笑一声：“是吗？那是陛下的女人吗？那不是贺凌枫明媒正娶的妻子吗？”

眼看着萧衍脸色越发难看，太后收起脸上的情绪。

“衍儿，你理亏，换个女人玩吧。沈之念......不适合你。”

“适不适合，太后说了不算，朝臣说了也不算。”

萧衍目光阴郁，盯着天牢的入口，冷冷道：“朕说了才算。”

说罢，就要往天牢走去。

“衍儿！”

太后望着他直挺的背影，道：“贺凌枫，不能杀。”

萧衍转头看她：“为什么？”

“对陛下名声不好，也不利于朝堂形势，这点，你比哀家明白。”

萧衍冷笑：“究竟是对朕名声不好，还是母后你心疼姓贺的，母后自己心里有数。”

此话一出，周围下人顿时噤声。

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萧衍看着太后雍容华贵，却已见沧桑的脸，缓缓开口：“如果您不忍心，朕可以留他一命，但前提是，他要识趣。”

太后深吸一口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在暗示什么？”

“朕没什么意思。”

太后怒不可遏：“你叫他识趣？还是在警告哀家识趣？”

萧衍勾起唇角：“不管是贺凌枫，还是您，都一样。这么多年在父王的后宫隐忍蛰伏，您不是最懂“识趣”二字的含义了吗？”

“啪！”

太后终于忍无可忍，扬手给了萧衍一个耳光。

她胸膛剧烈起伏着，看向萧衍的目光有愤怒，也有悲伤。

“衍儿，你就是这么看母后的？”

萧衍其实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

太后最初，并未向先帝妥协。

直到他慢慢长大，显现出惊人的治国天赋。

那晚，太后抱着小小的萧衍，轻声道：“衍儿，你的才能，不该因为母后的任性而被埋没，你放心，你父王会喜欢你的。”

从那以后，太后就慢慢接纳了先帝。

因为太后态度的软化，先帝欣喜若狂，连带着萧衍都被另眼相待......

萧衍猛地闭上眼，再睁眼时，目光中有一丝歉意。

“母后，我......”

他抬手，想像小时候一样去拉太后的衣角，太后却退后三步，朝他行了个礼。

“刚刚一时冲动，冲撞了陛下，哀家自罚禁足三月，抄经为先帝祈福。”

萧衍有些慌神：“母后......”

太后叹了口气：“这么多人看着呢，不罚一下，别人有样学样，会轻视帝王威严，就这样吧。哀家......累了。”

太后转身：“来人，回宫。”

萧衍望着她的背影，道：“朕不会要贺凌枫的命。”

太后步子一顿。

萧衍又道：“但沈之念，朕也不会放手。”

“起码现在，朕做不到放她回贺府和贺凌枫夫妻恩爱。母后就当疼疼儿臣，这件事......您就别管了。”

太后没有说话，带人走了。

算是默认了萧衍的做法。

若是此刻沈之念在场，说不定会对这天家母子之间的相处模式感慨万分。

他们生活在皇宫的高墙之中，似乎已经忘了寻常母子的相处方式。

哪怕是相互扶持一路走来的母子，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试探和虚伪。

太后故意引萧衍暴怒，说出那伤人的话，借着萧衍的内疚，暂时保住贺凌枫的命；

萧衍何尝不是借着怒意，间接弄清楚了太后与贺凌枫的关系，试探了太后的底线。

短短几句话，他们意见达成了暂时的统一。

贺凌枫可以活着，但沈之念必须属于萧衍。

太后走后，萧衍下了天牢。

贺凌枫又回到了石榻边坐着。

萧衍来了，他也只是抬起眼皮看了一眼。

随行太监打量萧衍的神色，想要呵斥几句，被萧衍抬手拦住。

“开门。”

“陛下！万万不可！陛下......”

“开门！”

狱卒打开了牢门。

萧衍走到贺凌枫身前站定。

“贺凌枫，朕指望你能识趣一些，看来你还没学乖。”

贺凌枫抬眼望他：“陛下打算什么时候把臣的妻子还给臣？”

萧衍一把抓住贺凌枫衣领：“不要装傻，朕给你机会，把那个什么林昭月娶回家，然后忘了沈之念，好好当你的贺将军。”

贺凌枫对萧衍愤怒的目光熟视无睹：“我贺凌枫这辈子只有一个妻子，那就是沈之念。”

萧衍手上青筋暴起，“贺凌枫，你确定要跟朕抢人？”

贺凌枫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我跟陛下抢？到底是谁抢了谁的女人？”

有那么一瞬间，萧衍几乎想要撕毁刚刚和太后达成的默契协议，想直接一刀砍了贺凌枫。

他眼中暴怒大盛，烧得双眼发红：“贺凌枫，别以为太后护着你，朕就拿你没办法。”

“哈哈哈哈！”

贺凌枫大笑起来：“那陛下杀了我好了！现在就杀了我！”

他盯着萧衍，一字一句道：“可陛下杀了我又能如何？”

“所有人都知道，沈之念是我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回家的。”

“她生时入我贺家门，死后也该葬入我贺家坟。”

“百年之后，和她刻在同一个墓碑上的，是我贺凌枫的名字。”

男人最了解男人，也最懂如何挑起一个男人的怒火，最懂如何摧毁一个男人的理智。

名份这东西，不仅女人在意，男人更加在意。

贺凌枫几句话，几乎烧空了萧衍的理智。

这简直是在明晃晃告诉萧衍，你萧衍得到了沈之念的身体又如何？

沈之念永远是他贺凌枫的妻子。

只要他不让步，你堂堂帝王，也只能做见不得人的“奸夫”。

贺凌枫很满意萧衍现在的表情。

这让他刚刚被沈之念踩在脚下的自尊得以受到暂时的安抚。

看，被沈之念玩弄的可怜男人，不止他一个。

但仅仅这样，贺凌枫觉得不够。

他在萧衍几乎让人喘不上气的威压之中，费力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红色纸。

那红纸厚实硬挺，四周烫金花纹繁复异常，金漆大字分外刺眼。

那是贺凌枫与沈之念成亲时的婚书。

贺凌枫抬手，将婚书在萧衍眼前轻轻一晃——

“萧衍，你是帝王，又能奈我何？”

“谁叫你晚来一步？”

“她已经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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