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摩诃的人生回忆快速地在玦的眼前闪过。

她跟着那个叫做拉达斯的男人，在人类那充满未来感的大都市栖身。

即便有拉达斯承诺的筛选者的档案送到她的面前，她也仍然每天锲而不舍地跑出去到处寻找自己的同伴。

她逐渐长成为少女，但耐心和热情也在时间中被慢慢消磨。

在这段时日里，她也看到了人类政府和外来文明之间尔虞我诈的政治攻讦。

“……”

偶尔，她就会站在议会大厅后上方的高台上，冷冷地俯视着下方唇枪舌剑的几方势力。

“……我从不认为我们的要求是不合理的，各位代表。”

一道漆黑的影子代表站在大厅圆环形的长桌后面，冷静地开口。

“眼下的蓝星不足以容纳那么多种族的居民生活，我方要求将火星作为临时基地，也是为了眼下蓝星上人们的生活质量做考虑……”

“放你妈的屁！”

坐在影子对面的，另一道灰色的影子站起，毫不留情地反驳。

“谁求你们过来了？你们当初放弃自己的母星来到这里，打的什么心思以为大家都不知道？哼！再说，你们种族的数量远未达到可以单独占据一颗行星的标准，至少……至少要我方作为火星的主控制方，才合理！”

“不行！你们算老几？别以为仗着种群数量多就可以为所欲为！”

又一道淡蓝色的影子站了起来，胡乱地扭动身体，加入吵架的行列。

“现在早就不是可以‘人’多就有理的时代了！我方科学水平更高，至少可以保证将火星的文明建设提升到更高的层次！

再者，你们干嘛光盯着火星？呐，你们的种族在冥王星不是也能存活吗？我们不和你们抢。”

“冥王星？！你们知不知道时间有多紧迫，那边的开采难度又有多……”

“——可以了各位！麻烦大家都牢记一个基础事实——太阳系是人类的老家！”

圆桌中间，人类方的代表砰地站了起来，尽管玦看不清脸，但也能从对方的话语中感受到一丝憋屈。

“我方目前只是愿意将火星的临时代理权进行有限的、克制的转让，并不代表要出卖人类对火星的控制权！”

“喔……”

其余的代表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但似乎没几个家伙真把人类代表的话当做一回事。

……

“……觉得如何？”

摩诃转过身，看到拉达斯不知何时走到她的身后，银灰色的宝石眼盯着下方的场景。

他嗤笑一声：“是不是觉得挺可笑的？不论是宇宙中什么样的文明，只要相互间有利益的纠葛，就免不了相互的算计——相比而言，人类在接触外来文明前的美好畅想，也不过是自身臆想为主观认知蒙上了一层滤镜而已。”

“我不在乎。”

“嗯？”

面对拉达斯略带惊讶的目光，摩诃平静地摇了摇头。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笑，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悲。生命会努力寻找自己的出路，这都是它们的选择。”

“……哈！”

男人哼出了一道怪声，他挑了挑眉，看着她问道：

“即便你以前差点被这些外来文明拐卖当做实验品，你还是这么想？”

“自然。”

摩诃回答。

“人类还是外来者……于我没有任何区别。所谓种族间的仇恨……呵，社会的底层逻辑有什么明显变化吗？你不是也心里清楚，这些外来文明对它们的底层，和人类并没有显著不同吗？”

她转过身：“这里没什么意思，我还是出去找我的同伴了……”

拉达斯微微蹙眉：“几乎全蓝星的筛选者资料我都放到你面前了，你仍然不愿意放弃？”

“我可以找找那些新生儿，还有那些外来文明中的筛选者……总之，你没什么事就不要叫我了，反正我也不会给你办事的。”

说罢，少女一扭头，离开了。

……

……

画面再一转，是摩诃在门口听到拉达斯在办公室里面和下属的对话——

“长官……有一件事我很担心……摩诃女士，她……”

“她怎么了？”

“她最近和那些外来文明……走得很近。我、我是想着她毕竟身负那么强大的力量，要是……就不好了。”

“你们整天就想着这些？”

男人冷笑了一声，紧接着屋内传来“啪！”的一声巨响。

“没用的蠢货！把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都给我放在正事上！她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可、可是不止我一个，很多人都有这方面的疑惑啊！”

下属鼓起勇气继续说。

“长官，摩诃女士有那么厉害的能力，甚至之前有人见到过她只身一人毫发无损地走出#￥%*种族对#&￥%种族屠杀的包围圈，如此不得了的力量，我们为什么不利用……”

“你想死了是吧？”

“我？我没……”

“呵。”

男人嗤笑一声。

“摩诃……那种人你不能用常人的目光去看待理解。在她眼中，无论是人类，还是那些外来文明，都如同路边的蚂蚁，她想帮就帮，想杀就杀——她的慈悲，亦是她的无情。

而她自始至终唯一在乎的，只有不存在的那个‘同伴’！明白了吗？”

“可是，我们就没有办法去控制……？”

“没有，也没这个必要。”

“没必要？！”下属吃惊。

“说到底，我也不觉得这些波云诡谲的政治游戏有什么意义。”

男子的指节敲了敲桌面。

“那么多文明挤在这个星系里，在更大的危机前还在相互掐架，才更让人觉得好笑。

如今的我们无从指望，唯有……哼……对了，我之前让你去研究所调查的事情有结果吗？”

“呃……按照那边的研究结果……虽然有相关的迹象，但我们依然无法肯定世界上真的存在所谓的灵魂转世。”

下属磕磕绊绊地回答。

“长官……就算您和摩诃女士的能力证实了灵魂存在的可靠性，但我们依然没有有效的途径去观察验证。您……的力量尚无法做到协助研究，摩诃女士虽然强大，可……她也不会帮助我们。我们真的黔驴技穷啊！”

旁观的玦陷入沉思。

确实……

仔细想想，[乐园]能做到将人类的灵魂抽离出来，那正常来说，那些普通世界里的灵魂在肉体死亡后又去哪里了？

是随肉体一同死亡，还是有所谓的灵魂转世？

而倘若随肉体死亡，新生的灵魂又是从哪里来的？这是宇宙的底层法则之一么？

眼前的这个拉达斯……如果他真的和之后的那个拉达斯是同一个人，那是不是说明——灵魂转世确有其事？

“砰！”

摩诃面色平静地踢开门，里面的下属吓得顿时噤声。

“呦，你来了。”

拉达斯冷静地瞥了她一眼，仿佛对她可能听到他刚才的对话一点也不在意。

“呼……”

他熄灭手中的雪茄，打开手边的通风系统，微微仰身倚在椅背上，掀了掀眼皮，闲聊般开口。

“如何？在那些外来的种群中，有找到你的同伴吗？”

摩诃盯着他。

“……”

“……”

半晌，她微微垂下眼帘。

“没有。”

“所以呢？你打算如何？还要徒劳地找下去？”

“……”

少女掀起双眸，深红的双眸没有波澜。

“那么……”

她缓缓开口，声音叫人不寒而栗。

“一切，就没有存续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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