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慕之将知南的手紧紧地抓住，他整个人三分之一的身子都和知南一起整挂在了船外，夜晚的海风呼啸而过，额头上的青筋、根根分明的骨节，无意不显示出他的吃力。

  知南看着脚下汹涌的海浪不停地拍打着船身，声音是那样毛骨悚然，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船只拍得粉碎一般。

  她整个人一时瑟缩不已。

  可是，等到她抬眼望去的时候，却发现四周皆是映入眼帘的猩红。

  李道正一下、一下，又一下地将手里的刀，狠狠地刺入许慕之的身体。

  可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一味地盯着知南，死死地抓紧她的手，一丝一毫都不敢放松，好似那具受伤的躯体不是他的了一般。

  知南看着从许慕之的手腕蜿蜒而下，仿佛永远不会干枯的血，心中的震撼让她霎时间忘记了害怕，知南撕心裂肺地喊道：“放手，你放手啊！”

  许慕之却笑了。

  他笑得释然，笑得轻松。

  眼前的笑脸，和知南多年以前第一次见到许慕之的印象重合了起来。

  霎时间，心头所有的悲伤和不甘、隐忍，全部化作了泪水，夺眶而出。

  “你放手，放手啊。。。”

  “救命！救命啊，有没有人！救命啊！”

  知南无助地高声朝四周呼喊着。

  我们早就两清了，我不要你救，我也不想再和你有牵扯了！

  “我、不、放。”

  许慕之一张嘴，鲜血便从他的嘴里咕咚咕咚地往外冒。

  可是，知南却听得真切。

  他说：“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我已经错过一次了，再也不会了。。。

  许慕之再也不会放开陈知南了！

  后背早已千疮百孔，麻木得失去了知觉。

  可是，知南那张流着泪的脸，就在自己眼前，那么近，又那么远。

  一想到这些泪是为自己而流，他有些庆幸。

  可是，一想到自己又让她流泪了，他又有些不舍。

  纵然心底有再多的情绪，今天过去之后，恐怕自己也没有机会去改正了吧。

  但此刻，他要她活着！

  他要她，活得好好的！

  许慕之的眼底闪过一丝决绝，他趁着李道正下一次手起刀落，没有防备之际，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地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然后，将胸前的领带绕过栏杆，紧紧地系在了知南的手腕。

  “嗤！”

  又一刀，插入许慕之的后背。

  被一脚踹翻在地，已经陷入癫狂的李道正，早已经不满足于这种一刀又一刀的慢性折磨。

  他将手里的刀，横到许慕之的脖子上，眼睛里闪过一丝毒辣，嘴里振振有词地咒骂道：“你去死吧！”

  许慕之也不是吃素的，他当即退出一只手来，死死地握住横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把刀，低头狠狠地朝李道正的手腕上咬去！

  李道正痛苦地叫喊出声，抡起拳头就往许慕之的身上狠狠地砸去。

  知南也十分沉着地将许慕之系在自己手腕上的领带死死地抓在自己的手心。

  霎时间，许慕之的脸上，便涨得通红，一股强烈的窒息感传来。

  然而，就在他整个人即将脱力之际，突然！

  “砰！”

  一声剧烈的声响，惊起了一大片沉睡中的飞鸟。

  知南看着上方，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缓缓地从许慕之的身上滑落的李道正，又看向了不远处，朝着他们这边奔跑过来的熟悉身影，心里一松。

  她正要告诉许慕之，他们得救了。

  一回头，却瞧见许慕之的脸早已经青紫。

  他的眼睛紧紧地闭着，李道正从他身上滑落之后，他整个人也失了重心，直直地向海面上栽了下来。

  知南看着许慕之离自己近在咫尺的脸庞，眼泪不绝。

  她和许慕之两个人，就这样系在了一根领带的两端，被挂在了船外。

  甲板上是人们破门而入的刺耳声。

  眼前是许慕之早已经失去生机的面庞。

  知南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生生地挖走了一块，她将那只被许慕之紧紧地握在手心里的手，抽离了出来，紧紧地抱住了他。

  那是陈知南第一次拥抱许慕之，这个贯穿了自己情窦初开年纪的男人。

  许慕之。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

  在所有最亲密的相处方式里，我最喜欢拥抱。

  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可以让我无助、孤单的心，不再只是独自跳动。

  但是你和你的心跳，却再也不会回应我了。。。

  许慕之，我原谅你了！

  你听见了吗？

  我原谅了我们之间所有的过错与错过，原谅了这造化弄人的一切。

  你。。。听见了吗？

  那一刻，知南仿佛忘却了所有。

  耳旁再也没有阵阵呼啸的海风，像是做梦一般，她似乎听到了许慕之微弱的心跳。

  眼睛酸涩到了极致，今晚那样的漫长。

  漫长到知南感觉到自己把这一生所有的眼泪都流干了。

  一直到被救上来，她仍旧睁大了双眼，死死地盯着许慕之煞白的脸庞。

  等到那张脸消失在了弥漫着消毒水的大门外，知南仍旧如同一个木偶一般。

  李维白轻轻地摇晃着她的肩膀，她都浑然不觉。

  医生想要将她带走，为她检查身体，可是她却仿佛一根木桩一样直直地立在那里，盯着许慕之刚才进去的那扇门。

  没有办法，最后医生也只好在抢救室外为她缝合、包扎。

  李维白看着整个过程中毫无反应、一动不动，甚至连眉头都未皱过一下的陈知南，心沉到了谷底。

  有些问题，在李维白的心里，已经悄悄地有了答案。

  。。。

  不知过了多久。

  随着眼前的那扇门被推开，知南嘴巴微张，心也跳到了嗓子眼儿。

  她死死地盯着那个穿着白大褂的人。

  他在做什么？

  他为什么摇头？

  他为什么走了？

  他不是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吗？

  知南的动作快到大家都没有察觉，她上前一步死死地拉住白大褂的手，眼里满是无声乞求。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他为什么道歉？

  。。。

  知南茫然地回过头去，一步一步地想要往那扇门后走去。

  对医生的阻止，视若无睹。

  一旁的李维白再也看不下去，将蹒跚的知南拦腰抱起，将她带到了许慕之的面前。

  他亲眼看着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低声地呢喃爱意，为他泪流满面，为他哭到晕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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