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7章 军机大营,瓮中捉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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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就算认定我脑子不好,但我眼睛好得很,看得清这世上的是非黑白。请侯爷,放过楚槐山。”
谢序红了双眸,像是个倔强的小兽。
明宴剑挑着她的下颌。
皮肤一阵阵颤栗。
让她感到疑惑的是,这把剑,冷得吓人。
不似寻常剑。
倒叫人毛骨悚然。
并且还产生了心虚的想法。
察觉到什么后,谢序却是百般不解。
她怎么会对一把剑,有着心虚的想法呢?
那这也太过于荒唐了吧!
诚然,她不知情。
其剑灵识的明宴,是被楚槐山、楚华父子所害死的苦主。
昔年惨死,何等无辜,又有何人为其讨回公道。
若人人都不讨回,连在史书的历史长河里,留下一点尘埃都是难事。
“谢兄,虎父无犬女。”
许流星对着慌了神的谢承道竖了大拇指。
谢承道两眼一黑,“别提了,这孩子,不要也罢。”
“换而言之,谢小姐着实重义气,重情重义之人,实难可贵。被有心人利用,是难免的事,谢将军又何必耿耿于怀,气血攻心呢?”许流星言语温和地宽慰道。
谢承道见其不是来羞辱自己的,而是真心实意地劝说,却也傻了眼,很是诧异,“许贤弟……”
许流星面带微笑,“谢将军的妻子早逝,就留下这么个孩子,将军常年在外是为社稷,孩子则需要从幼年起就循循善诱,才能成长为谢兄你所想要的样子。最起码,她不是个坏孩子,侯爷慧眼如炬,定知她的仗义和被人利用。”
谢承道的眼圈越来越红。
愧疚之情,溢于言表。
她深深地看着谢序的背影。
仔细望去,女儿的身影格外单薄。
这么多年,行军在外,哪有时间教导孩子?
他也不懂如何教导。
军令如山,蓄势待发。
他甚至,连妻子的最后一面都没送到。
父母病重时,也只有妻子在床前尽孝。
反观他,又付出了什么。
纵对得起这天下人,可对得起身边人吗?
许流星瞧见谢承道外露的情绪,也不再多说什么。
只是伸出手,拍了拍谢承道的肩膀。
“谢兄,孩子会变好的,这一件事,还塌不了天。”
有他的劝慰,谢承道的心中自然是好受了许多。
但还是很担心谢序在皓月殿的出格言语。
就连那元族贵客在侯爷面前都讨不到好,他谢承道的女儿,只会吃亏,更何况是孩子被人利用,有错在先,就只能任由打骂了。
元父瞧着这一幕,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他召集诸军,是来三堂会审曙光侯的。
怎么不是曙光侯审楚槐山,就成了审谢序。
反观元族,成了旁观客。
元父憋着劲儿,可偏偏如何都插不上一句话,憋屈得很呢。
……
楚月在看向谢序的时候。
谢序也在看向她。
万般都是不服。
剑挑少女。
寒光映雪肤。
良久,楚月低低地笑了。
她将剑收回,朝自己的主位上走去。
谢序开口:“请侯爷还槐山叔一个清白。”
楚月脚步顿住,回头看去。
谢序对上那样一双肃杀的眼,像是雪夜月色下孤独行走的狼。
刹那间便像是被扼喉。
万般求情的话语都堵在了唇齿,再难道出一个字。
只如木桩子般,讷讷地看着楚月。
楚月则道:“谢小姐,如何断定,你这份清白,才是清白?”
谢序怔住了。
楚月又道:“本侯有卷宗在案,遣人追查多时,人证物证俱在,经得起层层审查,就算多年过去再翻出来查,也扛得住。反观谢小姐,除了口头上的求情话术,还有什么证据,来证明吗?若无证据,谢小姐这又是在做什么?”
谢序被质问之时,楚槐山匍匐在地一动不动。
楚华更是早已晕厥。
少女将自己置身于阴暗厮杀的漩涡。
却在危难时刻,无一人帮自己出头。
谢序脸色白了白。
她刚要说话,就见那红衣如火的曙光侯,俯瞰着她,勾唇冷笑,继而嗤声道:“若世间的清白皆如谢小姐所言,人们口头上就能断定清白,那才真的要让多少清白客枉死于世人的诟病之中。你乃谢将军的女儿,孰是孰非都看不清楚,只凭借着自己的感情用事,只认死理,不说正道,如你这般,又怎么有脸立在皓月殿说大道,讲公正?谢序,本侯问你!”
最后的话音,铿锵如擂鼓。
谢序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楚月挥动广袖,坐在了主位。
剑放在桌上,锋芒冷冽。
正如她的眼神落定在了谢序的身上。
沉吟半会,才问:“你为楚槐山说话,是觉得他被冤枉,还是认为,他就算有错,本侯也审查不得。若是后者,同罪处理。”
“自是因为槐山叔是被冤枉的,若非如此的话,臣女又怎么敢来皓月殿置喙?”谢序仓皇抬脸。
楚月笑了,“很好。”
谢序摸不到其中的意思。
楚月却是拿起明宴剑就毫不犹豫地丢向了楚华。
“小心!!楚华!”谢序担心地大喊。
她很爱慕楚华。
是她心头的一场海啸。
幼时就沐浴过的白色月光。
多年以来,俩人就像是朋友,从未逾越。
唯有近来多事之秋,才说了些体己话,方才吐露心声。
谢序这才知道。
这一场海啸,只为她而来。
明宴剑势如破竹,杀意万千。
即将贯穿掉楚华的头颅时,那晕厥过的人,竟翻转了身体,堪堪躲过了这一剑。
“砰!”的一声。
明宴剑深深地插在了皓月殿厚重牢固的地板。
楚华的脸色很差,脖颈、面庞都是冷汗。
他惶惶然地坐在地上,惊恐注视着差点将自己杀死的明宴剑,久久都不能回神,脸庞也白得吓人,如被抽干了所有的血色。
谢序紧绷如弓弦的神经,在看到楚华无事之后也松弛了下去。
直到,曙光侯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响起。
楚月一面饮酒,一面问:“楚华公子晕厥过后,还能躲掉这一剑,真是天赋异禀,本侯钦佩之。”
谢序这才明白,眼神审查般去凝望楚华。
楚华自是做贼心虚不敢对视谢序的眼神,还在强撑着说歪理,“侯爷,姑姑红鸾说过,人在将死之时,会迸发出无穷的潜能。从前听到这话的我,并不解其中意,直到今日,方才明白姑姑何处此言,明白何为大道真理。”
楚月戏谑一笑,不予理睬。
“谢序,扰乱办公,带下去,杖责一百。”
杖责一百,是要出人命的。
谢承道两腿彻底地发软,完全站不住了。
好在有许流星搀扶着他。
但许流星麾下的士兵,二话不说就朝殿内走去,擒住了谢序。
“楚华,事因你楚家而起,谢序乃不知情的人。”
楚月又道:“你若愿意代谢序受过,扛下这杖责一百,本侯可酌情考虑,放过谢序的一时冲动之行。”
“我不需要。”谢序是个犟种。
像极了谢承道那头犟牛。
“谢小姐难道就不想知道,自己愿意付出一切的人,可否愿意为自己受一点疲劳之苦?”楚月所言皆是阳谋,就算离间也是放在台面上的。
谢序目光闪躲了片刻。
不得不说。
她也想知道,楚华会怎么做。
而楚华明知道是离间,哆嗦着嘴唇,也不敢多说什么。
让他为谢序扛下杖责一百,他才不要。
况且是父亲让他多和谢序交好。
也是父亲让他去给谢序袒露心扉的。
早知道谢序一点用都没,只会帮倒忙的,他才不愿和谢序多说什么。
从被明宴剑吓“醒”后,他就没有去看过谢序期待的眼神。
“楚华,去——”楚槐山用元神传音和儿子沟通,几乎是发号施令的威严了。
楚华偏是不愿。
“侯爷这话没理,谢序是女中巾帼,她才不是娇滴滴的女子,需要人代为受过。我若是代其受过,那是对阿序的侮辱!”
他把一堆大道理摆上来,就是不愿为谢序受过。
谢序有几分看穿,但多年的心动早已如烈酒麻痹了自己的眼睛。
虽在动摇,却还总想着楚华的话也不无道理。
楚月摆了摆手。
士兵们将谢序带下去。
谢序被拖走时,看向了楚华。
在期待这个男人,为自己开口说话。
但她离开皓月殿后,都没见楚华看向自己。
年少的心动,又动摇了几分。
那照在山崩海啸的柔软月光,难道全都是错觉?
“楚公子生死之间受惊了,屠师姐,把他带下去好好养伤吧。”
楚华惊愕地看向了楚月。
让自己受惊的人,不就是这位曙光侯吗?
这会儿倒显得关怀,仿佛出剑欲取其首级的人,不是她一样。
“爹。”楚华吓死了。
楚槐山终于抬起了头,“侯爷让你疗伤,就不会伤你分毫,侯爷是诸天殿君亲封的侯爷,会做那私下伤人害人的事来吗?”
他对儿子训斥的以退为进,实则是把楚月暗地里伤人的后路给堵死了。
元曜眯起含笑的眼眸,轻摇着折扇,红唇的弧度微微上扬。
不得不说,诸天殿君封侯之事,真是谁都能用上一二呢。
屠薇薇箭步上前,单手就将楚华给提溜扛起。
走出皓月殿,楚华还在吵着什么。
屠薇薇无心去听其中的重点,一记掌刀便将楚华给拍晕了。
她和等候已久的夜罂对视,将楚华丢到了羁押谢序的地方。
“轰!”丢下来的楚华,溅起不少尘烟在微光中舞动。
谢序抬起眼帘,不解地看向了逆着光而立的屠薇薇、夜罂。
“二位这是何意?侯爷说好的杖责一百,何时来打?”她问。
“侯爷既知姑娘脑子不好,便是情有可原,哪会真把姑娘给打废了。”
夜罂微微一笑道:“至于这楚华,侯爷则是另有他用。”
谢序立即抱住了楚华,将其死死地护着。
恨不得用自己的肉身,来当做楚华的盾牌。
少女万分警惕地注视着屠薇薇,“你们要对楚华做什么?”
夜罂走至旁侧,点燃起了一炷香。
香是朱红色的,烟彩氤氲淡青。
谢序半眯起眼睛看过去,盯了好久,恍然大悟。
“珠玑香,你们想做什么?”
她识得这珠玑香。
其香能让人入了幻境。
“谢小姐,难道不想看看,楚华对你是真情还是假意吗?”
夜罂问道:“若是两情相悦,互相奔赴,那定然是世上美好的爱情。可若是真情错付,付出真心的那个人就成了猪脑子,没人会称赞这样的付出,只会在践踏后以活该羞辱之。”
“我不需要!若感情的事还需要考验需要疑人,还不如不要这感情。”
谢序虽是这般说着,却没有阻止夜罂将金壶里的香带过来,放置在楚华的鼻息之下。
屠薇薇又取出了一粒指甲盖大小的褐色丹药。
“谢小姐,这是珠玑香的解药,我和夜师姐都已经服用过了,方才能稳住心神。”
谢序并未接过解药。
少女眉头紧紧地皱成了一团乱麻。
她抱着楚华低头看。
爱慕的男子,近在眼前。
若这天地,只余下自己二人就好了。
她早已盼望那长相厮守的日子。
“姑娘连保持清醒的勇气都没有吗?”夜罂问道。
谢序猛地朝夜罂看去,“我有——”
言罢,便接过了屠薇薇递来的解药,一口吞下那入口即化的味道。
珠玑香在楚华鼻下徐徐地升腾。
夜罂嘴里振振有词:
“楚华,你被侯爷关起来后,侯爷想暗杀掉你。你逃了出去,躲在了昔日情人的家里,她却与你起了争执,说谢序是你的未婚妻,她又算什么……”
谢序听到“昔日情人”的时候,原就皱紧的眉头,更宛若打了个死结。
在她的印象中,楚华身边可没有不三不四的人。
楚华的感情,很干净。
自己多年来,都和楚华保持着止乎于礼的干净感情。
这些,都是自己的亲眼目睹,亲身感受。
是不会有假的。
屠薇薇耍了个坏,补充了几句,“昔日情人们,都在你身边哦。”
加上了一个们,又不一样了。
单位数量的变化,愈让谢序心中不适。
她满怀敌意地看着屠薇薇和夜罂。
绝不肯相信,楚华竟会是这样的人。
“好了。”
一株香燃烧完毕,夜罂端着金壶,目光流转于谢序,“接下来的时间,就交给姑娘了。姑娘,真心该诚,防人之心也该有。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姑娘是谢将军的独女,所思所想所为,不该这般鲁莽。言尽于此,姑娘好自为之,望自珍重。”
夜罂给了屠薇薇一个眼神,俩人相继走出了这昏暗的屋子。
屠薇薇百无聊赖打了个哈欠,“侯爷费这劳什子的心做什么,吃力不讨好,那谢序是个一根筋的。”
夜罂浅笑,“年轻的孩子,难免做出些错事。”
屠薇薇偏头,惊诧:“夜师姐,怎么说的你好像七老八十了似得。”
夜罂:“七老八十,你也要在我身边。”
屠薇薇觉得肉麻,很不自在,目光看向别处,道:“我不在你身边,谁在,等到头发花白,也要跟着小师妹。”
“不可食言。”
“绝不食言。”
“……”
谢序在屋内听着外头渐行渐远的声音,眼神颇为恍惚。
她颤巍巍的手指,抚上了楚华的眉梢。
指腹传来的触感,灼灼如火烧。
这一阵灼热,相连心脏。
“楚华,你不会的,是不是。”
“她们,骗我的。”
“你能挺过,珠玑香。”
“不要让我失望好不好?”
少女低垂下来的睫翼沾染了泪珠。
一刻钟后。
楚华意识清醒过来。
他懵懵地看着谢序。
谢序收拾好心情,眼帘一亮。
“叶楚月要杀了我!”
楚华醒来,便是露出惶恐之色。
他一把握住了谢序的手。
“快把我藏好,不能让叶楚月发现我在这里。否则我会没命的,那叶楚月就是个毒妇,阿爹预判错误,那叶楚月分明就是想杀了我。”
楚华咬牙切齿,“等我找到界主姑父,我定要叶楚月付出惨痛的代价。像她这样的人,凭什么成为武侯大帅。”
谢序眸光微颤。
始终凝望着,两人交握的手。
她的心,颤动了一下。
像是又一根神经,在酥酥麻麻。
浑身都软了去。
“皎皎,看到你,我就放心了。”
楚华格外的安心。
谢序猛地把手抽回来,蹙起眉头看向他。
楚华拉起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膛,“未婚妻的事,子虚乌有,我早已许诺你,谢序又怎么会是我的未婚妻呢?不过是不得已的权宜之计,我也只是听从父命。父命难违,你又不是我不知道我那个爹,他说的话就是圣旨。”
谢序指尖不住地发颤。
楚华紧握着她的手,还对着少女的手掌哈气。
“怎么在发抖,你很冷吗?”
“皎皎,是不是太担心我了。”
“没事的,我已经逃出来了。”
“要是因为谢序的事,你根本不用担心,谢序不如你姿色万分之一,那样的庸脂俗粉,我怎么看得上呢?那谢序真够好笑,竟让我说,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可是个男人,这世上的权贵男儿,青年才俊,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美人如云。她可是给你提鞋都不配的。我结发妻子的位置,只能是你的,你才好,你不管我外头的女人,这才是正妻典范。”
谢序脸色白得吓人,浑身僵直发麻。
看着楚华的嘴脸,她快要干呕出来了。
她颤抖着身体,都没力气抽回自己的手。
她流着泪,好似个机器。
眼前的男儿,不如从前的光风霁月,变得格外陌生。
她就像是从未认识过。
泪珠一滴滴地淌落了下来。
楚华心疼地抚摸着她的脸庞。
凑近了些。
如痴如醉。
“皎皎,你好香。”
“……”
“皎皎,别哭,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从前打掉的孩子,也是没办法的事。父亲想让亲孙的血,酿造出无上丹药,届时赠送给界主,我们就有无上的富贵了。”
“……”
“呕。”
谢序终是忍不住吐了出来。
她看着状似魔鬼的楚华。
心中的爱意轰然坍塌。
年少凶猛的山崩海啸一点儿都不浪漫,还成了吃人的魔鬼。
她不断地往后退去。
“楚华,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我要和你,一刀两断!”
谢序起身就跑。
爱上一个人,或许需要十年。
看清其嘴脸,只需一炷珠玑。
“你这是做什么?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楚华愤怒,“别太把自己当成了个东西,给脸不要脸的货色,能许你正妻的位置,算你三生有幸了。你难不成还想学谢序那个贱妇?若是因为孩子的事,就算你不能生孩子了,以后过激一个给你不就好了,多大点事,至于哭哭啼啼,和我闹成这样吗?”
楚华连爬带滚过来,将谢序抱在怀里。
“皎皎,我想死你了。别耍小性子,还在被追杀呢,让我闻闻。”
谢序头皮发麻,恶寒满身,忍着厌恶作呕,皱着眉问:“那谢序呢?日后,你如何与谢序说明这些。”
“谢序扰了侯爷,侯爷自认为是我们一派的,她那父亲还想给侯爷效犬马之劳,而今只怕不得侯爷的器重了。到时候,替我们挡灾,这父女俩,没什么活头。等熬过这一劫,我们千秋万代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楚华的手一点都不安分。
谢序也看得出。
那不像是涉世未深的男儿。
反而像是久经风月的老手。
她一把推开了楚华,坚定地站起了身。
楚华的言语,让她一阵后怕。
事关父亲,谢序方知自己的稚嫩。
险些酿造大祸害了疼爱女儿入骨的父亲。
“你喜欢香,闻她们不就好了。”
谢序挥臂一指。
指着无人的空气。
闻了珠玑香的楚华,却好像看到了如花似玉的女郎。
他露出了糜、乱的笑,追着空气里没有的人去跑。
陷在自己的幻境,不得出来。
笑得流了口水,浑身都还在发燥。
嘴里的话语,是谢序从未见过的难听。
“美人儿,哪里跑。”
“莲儿,莲儿,我抓到你了,让我闻闻,你今日熏得什么香。”
“小玉,你啊,有了我爹就忘了我,我还以为,跟了我爹,你还真想做我母亲了呢。”
“……”
那些不堪入耳的肮脏话语,惊得谢序瞳眸紧缩。
她已无暇伤心,因这惊世骇俗让她恶心反胃。
楚华私下不仅声色犬马,甚至还罔顾人伦,和父亲一道共享风月。
“啪!”楚华追着空气美人儿到谢序跟前时,谢序一巴掌打在了楚华的脸上,眼睛锋锐地盯着他看:“楚华,你楚家作恶多端,侯爷已经查证事实了。”
“查证又怎么样?她查到的那些算什么,翻不起什么风浪,一些徇私的事而已。况且有谢序那没脑子的帮我,够她一个头两个大了。我就不信他谢承道会不顾及自己的女儿,谢承道不也是个左右逢源的人,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当初战时,他和周涌滔都不服侯爷的管教,只是谢承道幸运点,识时务罢了。”
楚华言辞格外的傲气,正如他的为人。
那是多年来的高高在上所熏陶。
谢序大口呼吸,眼睛血红流泪。
周身冰冷,血液里冒着寒气。
尤其是胸腔的部位,像是灌了一块寒冰。
很快,谢序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踩着影子,陷入了阴暗。
楚华吸食了珠玑香,脑袋不庆幸。
珠玑香不能维持很久,她需要在短时间内,套出有用的信息。
戴过立功也好。
她不能成为父亲的耻辱。
不想所有人提及她谢序,都要说上一句没脑子。
当谢序再从阴影里出来,脸上笑靥如花。
“楚郎,你好威风,楚家好威风,竟做了这么多事。”
“威风的,多了去了。”
“还有什么吗?”谢序追问。
“那自然是应有尽有。”
楚华将她揽入了怀中,“想听?我一一说给你听。”
“还是不要了,别到时候对我赶尽杀绝。”谢序故作温软语调,颇有娇气。
楚华在她腰间掐了一把,“你可是我的小心肝儿,我怎么会呢?”
“……”
“嘎吱。”
屋门打开。
屠薇薇和夜罂看了过去。
谢序失魂落魄从里边出来。
夜罂想去看楚华的情况。
“一记掌刀,昏过去了,没大碍的。”谢序说:“有笔墨纸砚吗?”
夜罂将谢序带到了和楚华很近的隔壁屋子。
一推开门,谢序就看到了摆放整齐的笔墨纸砚。
像是等待人落笔生花。
谢序后觉,苦笑:“侯爷,还真是个玩弄权术和人心的高手。”
给楚华闻珠玑香,又把她和楚华关在一头。
从未指点过她要怎么做,却确信她能从楚华嘴里问出有用的。
“若非高手,怎么能活到现在?侯爷的路,可不好走。”夜罂沉声说道:“姑娘,悬崖勒马,为时不晚。夜某恭喜姑娘脱离苦海,奔向独属于自己的人生大道。”
谢序扬起了脸,氤氲着清雾的眼委屈地看着夜罂。
两行清泪流淌而出,少女哽咽:“是我错了。”
“错一时不是紧要的,错一世才要紧。”夜罂不厌其烦,极有耐心。
谢序扑入了她的怀中,压着声音哭,双肩一抽一抽地抖动。
“侯爷说得对,我就是个没脑子的,我只会给父亲带来麻烦,楚华说什么我都信。我不看证据,只看感情,是我不好,是我给侯爷找麻烦了,是我真心错付给了不该的人。夜罂姐,我该麻木,我该毅然决然醒悟,可我心好痛,好痛。”
付出了满腔真心的人,又哪能在霎时间就当断立断呢。
“没事的,慢慢来。”夜罂宽慰。
“砰。”
屠薇薇从厨房赶来,给谢序端了一碗饭,饭上好些个菜。
“吃吧,吃了就好了。” 屠薇薇宽慰道:“遇事不决,就吃饭。”
夜罂:“……”
谢序:“……”
场面呆滞了会儿,谢序破涕而笑。
她吃完了屠薇薇带来的饭,才开始提笔记下楚华提到的很多事。
“我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谢序咬牙。
“这芸芸众生太多,什么人都有。”夜罂说道。
“我能帮到侯爷吗?”
“能,能帮大忙。”夜罂如实相告,“但你会彻底得罪楚家,乃至于是更强的人。楚家背后,还有人。你若害怕,随时可以收笔。侯爷说过,不许为难姑娘,侯爷麾下做事,所求是甘愿。”
心甘情愿做的事,曙光侯才会接受。
“我甘愿。”
谢序顿笔,坚定道。
夜罂与之对视了眼,旋即笑了。
………
皓月殿外,许流星站立了很久。
麾下副将,将他拉扯到了一边。
瞧着大殿场景,忧心忡忡。
“许将军,徇私之事,能把楚槐山拉下来吗?”
守备军副将低垂着头,丧着一张脸,也打不起精神。
有关于明宴等命案的卷宗,是他和许流星交给侯爷的。
但今日在皓月殿时,侯爷所提起的楚槐山之罪,百余件徇私之事,却从无提及那些命案。
“那毕竟是红鸾界后的堂兄,楚华都把皇子裴给拉了过来,侯爷在大战中又伤及元神,若非曙光侯一名,难以立足大地之上。”
守备副将接连叹气,“跟那些命案相比,徇私的事都是小事。”
许流星面不改色,说:“侯爷行事,自有侯爷的理由和章法,我们做到我们所做的就行了。最起码,侯爷是个能托付终身的人,无需担心我们将罪案卷宗上交,反而被背刺一剑。”
“那些命案的证据,还不够完善,只有些蛛丝马迹。”
守备副将想到那些枉死的人,心里就堵着一口气。
复又闷声说:“侯爷定是想要再彻底查清才行,起码逻辑和证据链都需要完善,否则随时都能被翻案。但你我无权无势,能够保留部分证据就已经不错了。这么多年过去,侯爷就算追查,也查不到什么的。我想,侯爷是不打算管这些命案的。多好之机会,满殿诸君都在,以命案压头,才是重中之重。”
“不可妄议侯爷!”许流星愠怒,低喝。
副将满目泪水看着他,“许兄,这么多年了,每个晚上,我都梦见那些苦主,问我为什么不救她们出苦海,为什么不把罪人绳之以法。我夜夜难眠。”
许流星心软了些,无奈又郑重地拍了拍副将兄弟的肩膀。
“别怪侯爷,她被针锋相对,能釜底抽薪做到这一步,已经很难了。你也说了,证据链不够完善,就会有翻案的机会,届时被反扑就不好了。”
楚家的命案,也是许流星一直以来的心结。
他和麾下副将时常调查此事,都是暗中进行的。
楚家权势滔天。
又和界后红鸾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曾经无数次,许流星设想过。
直接跟界主告发吧。
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失败,他就害怕。
他不是怕自己断了青云路,而是担心这些案子,再无见天日之时了。
“侯爷,有侯爷的办法。”许流星说:“别为难她。”
“我不想为难侯爷,许兄。”
副将深吸了口气,眼眶绯红,极尽隐忍道:“只是,现下我们能信的,就只有侯爷了。如若连侯爷都做不到,那太绝望了。这世道,还有什么清白公正可言。”
许流星几声叹息,“且等着吧。”
几家欢喜,几家愁。
谢承道那边,也是如立针毯,很不自在。
满脑子都是谢序。
谢序若是被杖责一百,该留下多严重的伤。
楚槐山阴恻恻地看了眼谢承道。
心中冷笑:
叶楚月想用杖责一百,来斩断谢序和楚华之间的情谊。
却不曾想到,是斩断了谢承道的忠心。
那些徇私之事,不过是让他散尽家财。
他只要还是红鸾界后的堂兄,楚家的大旗就倒不了。
“楚槐山既已认罪伏法,来人,将他带下去羁押。”
“是!”
士兵们走上前,将楚槐山带下。
楚槐山从始至终都没朝万剑山和元族的人求救。
正如他一直对楚华的教导:
“不管任何时候,都不要明面上去求救你的靠山。对于靠山来说,你就彻底成了弃子。”
既然仰赖他人,就不能成为他人的累赘。
要有被利用的价值,才能扶摇直上。
楚华到底年轻了许多,不如楚槐山深谙此道。
楚槐山羁押在狱,却还是时刻端坐着,保持着自己大将军的风度。
他似乎在等一个人。
但他几次三番朝外看去,都不见有人从天窗洒下的微光里走来。
他所期许的,始终是那一界之主。
望穿秋水,也熬坏了眼睛。
皓月殿内,元父冷嗤了一声,“侯爷好大的官威。”
“再大,也不及阁下。”
楚月微笑:“大地危难时刻,元族迟迟未曾现身,叫万民好等。以至于万民失望透顶,四处坊间皆是怨声载道,小侯对此焦灼万分呢。”
这话算是戳到了元族的痛处。
元族既是海神大地的守护世族。
却不曾对大地的子民雪中送炭。
现下,在万民的心中,高大的形象已有倾塌之迹象了。
元父定不会任由楚月说道,当即解释道:
“侯爷,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周怜诡计多端,用阵法桎梏了元族,元族只能眼睁睁看着周怜行杀戮之事。否则的话,元族还能坐以待毙不成,这一切,都在周怜的运筹帷幄之中!”
“说来也是。”楚月轻点螓首:“周怜此人,心思城府颇深,怕就怕,是有人以他为名,趁乱行阵法之事。此事,定要彻查明白才好,否则于元族而言,会是个隐患。”
元父眉心狂跳。
他刚要连窜说话,耳边响起了不远处儿子的干咳声:“咳——”
元曜以拳抵唇,干咳了数声,使得父亲冷静下来。
随后,妖冶华彩的男子,细细地端详着楚月的面容。
漂亮的丹凤眸,在阴柔的长眉之下,更显得妖孽。
在看向桌上的明宴剑时,似是察觉到什么,略微顿了一顿。
“元族已经查明白了,是周怜所为。”
元曜说道:“若是侯爷不信元族的能力,带人去元族彻查也是可以的。”
元父恼怒地看向了元曜。
阵法之事,原就是瞎扯的。
叶楚月去查,岂不是漏了陷?
楚月却笑了笑,“元族的本事,定是在小侯之上,小侯左不过一个真元境。曜公子既已查清,那小侯就安心了。元族到底是海神的守护世族,小侯也有镇守元族的职责所在,难免多嘴,想要思虑周全,公子莫怪。”
“侯爷恪守其职,是为数不多的好官,这是应该的,元族得侯爷关怀,上下定会欢愉一堂。”元曜说道。
羽界主摸了摸鼻子,闷闷的。
小月这孩子,还真能时常把严肃的局面,变更为对她的褒奖。
后又惊觉:小月对于局势的掌控能力,超乎常人想象。
元族公子曜是世间了不得的谋士。
若论谋略之才,他自认为,小月能够与之一战的。
“楚槐山的徇私之事,和侯爷的徇私之事,既是同一件事,却是两个不同的走向,这对于世间在职为官和大族而言,是个值得深思的事。”元曜侃侃而道:“元某便在此,恭喜侯爷麾下新得的四军了,定会是侯爷的左膀右臂,得力助手!”
元父万般疑惑地看着儿子。
眉峰更是皱紧成了一个“川”字。
他们前来皓月殿,可不是为了恭喜叶楚月的。
相反,是为了阻止新军的诞生。
元曜看了眼父亲,颇具警告之意。
楚月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幕。
儿子管教老子的事。
倒是新鲜。
看得出来,元曜虽无修行之才,其老子却是很怕他的。
“界主,有人求见。”侍卫来报。
“什么人,何等事?”羽皇问道。
“来者是星云宗段清欢,也是侯爷指定人选的大将军之一。”
还不等侍卫把话说完,听到星云宗三个字,羽皇的戒备警惕就烟消云散,立刻道:“快快有请。”
段清欢独自来到大殿。
她和萧离、楚月都对视了眼。
四方诸君,都是这海神大地的大人物。
她深吸了口气,使得自己镇定下来。
“星云宗段弟子,前来皓月殿,是为何事?”蓝老问道。
段清欢朝着四方行了规规矩矩的礼,随即拿出了一方卷轴。
她一挥手,卷轴就悬浮到了高处,并且朝两侧自然展开。
“回禀诸君, 清欢前来,是为侯爷所谓的徇私之事,此徇私,便关乎着四军的未来走向。于是,近日里,星云宗的弟子走访了各处,问四军之事,以下皆是修行者的联名书。他们,都认为侯爷并非徇私,大地之战历历在目,侯爷统帅能力有目共睹,在其位谋其政,侯爷身居高位,自有高瞻远瞩,绝非儿戏之说。再者,如周怜这般的作恶人,就怕还会层出不穷,未雨绸缪,居安思危,早些蓄势,才能有备无患。还有部分的修行者认为,就算侯爷徇私,这也是应当的。就算侯爷选中的人才能偏少一些,能为侯爷出生入死这份信任,就能超过不少才能。还有很多话,都在联名书上,诸君请过目。”
摊开的卷轴,光华潋滟,画面不断变换。
书写了很多不同的名字。
名字上都按了指纹。
不仅如此,还有很多人的话语声。
各式各样的都有。
有人淳朴还缺了牙,站在和煦的骄阳映着风说:
“那可是曙光侯,莫说新建四军,就算是四十军,也是可以的。”
“徇私?徇什么私?侯爷选定的那些人,哪个没在大战中出力?都是铁骨铮铮的儿女,怎么就徇私了?”
“………”
皓月殿,静默无声。
元父惊了又惊。
他方才明白儿子为何要阻拦自己了。
大概是猜到叶楚月的后招。
万剑山和元族想以徇私之事来桎梏定罪,压垮她的脊梁,不允许她往前走有自己的人。
叶楚月百般应对都是徒劳无功的。
既然如此,她自己来说徇私之事。
坦坦荡荡。
反而显得旁人嘴脸难看。
“恭喜侯爷,新得四军!”
羽皇率先拱手。
蓝老、骨武殿主、武霜降、萧憩等人纷纷作揖。
祝贺声震彻大殿。
“恭喜侯爷!”
“……”
大殿中央的乾坤鼎,庞然而立,余威未消,伴随着诸君的恭喜祝贺声,皓月殿都显得恢弘了许多。
许流星、谢承道听见诸君的祝贺声,面面相觑,诧然不已。
这么严重的一桩事,就解决掉了?
守备副将的眼底,还有些失望。
那些命案,还会有公之于众的那天吗?
就连侯爷,都没办法让楚槐山血债血偿,报应不爽吗?
“侯爷,果然是人中龙凤。”
元曜看着楚月道。
“谬赞了。”
楚月笑容满面,“小侯是个低调之人,这等事我们自己知道就好,莫要说出去了。”
元曜嘴角轻抽了下,优雅地摇晃着扇子,丹凤眸尽是盎然的兴味。
这枯燥的人世,好久没出现这般有意思的女子了。
想必他的生活,不会太无聊了。
确实也不无聊。
回到元族,元父就迫不及待来问:“曜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真让她叶楚月组建四军去?”
“叶楚月胸有成竹,又得联名书,这四军,她组建得了。”
元曜解释道:“虽说段清欢、萧离等人的修行境地差点,但她们的潜能,以及在危难时刻的组织能力、爆发力以及随时抱着英勇就义的心态,海神大地的修行者都看得真真切切。况且,叶楚月给我们示好了。”
“示好?”
元父气笑了,“她夺我主位,让我颜面扫地,那叫示好?”
元曜则道:“叶楚月是个狂妄之人,上界尊者在她手上都讨不到好,父亲起码还有位置坐,对吗?”
“那也是,也不算太丢脸。”元父赞同地点点头。
元曜又道:“皓月殿上,叶楚月想要彻查元族之事,却不彻查,便是对我们的示好。而在楚槐山一事之上,我们的静观其变,也是对叶楚月抛下的橄榄枝,相当于是她接下我们的橄榄枝了。父亲,叶楚月此人,多智近妖,不可谓不防之。但若能拉拢,也是好事。”
“她要知道元族刻意见死不救,害了不少人,会把元族拉下地狱的。”
其父刚端起的茶还没喝,就放下来,狰狞着面庞对儿子说:“与虎谋皮,反被虎伤啊,曜儿, 这道理,你不会不懂的,应该比为父还懂。”
似是想到了什么,还怪异地瞧着元曜看。
这厮,严重怀疑,元曜是看上了叶楚月。
元曜一直以来都没成婚。
作为老子,还是知道点元曜个性的。
觉得这世上的人都是庸脂俗粉。
那叶楚月在其父看来凶险无比,但说不定对元曜看来,是个惊鸿一现的。
成婚之事,是万万不可的。
曙光侯的儿子,都老大一个了。
元父浮想联翩,面上皆是焦灼之色。
“将那吃人的老虎,养在笼子里,多养肥一日,就能多吃一两肉,有何不好呢,父亲?”元曜反问:“等到她放松戒备,捏住她的命脉,弄死她,就像弄死一只蝼蚁。届时,以她的项上人头,能换得万贯家财,足以保元族子孙后代无虞。”
元父:“………”他大抵是昏了头,竟觉得这榆木脑袋会有铁树开花的那日。
还以为是什么风月,没想到成了阴暗的屠宰场。
这儿子,他这当老子的都害怕。
心思深沉,运筹帷幄,脑子一顶一的好。
“她翻不出什么风浪就行,新组的四支军队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实力一般,也不打紧。”
元父喝了口茶,而后回到族中将皓月殿发生的事告知。
……
界天宫,皓月殿议事后,四军之事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武侯府喜气洋洋,楚月设宴款待了羽界主、蓝老已经远道而来的萧憩、骨武殿主等人。
就连谢承道也在列。
谢承道却没什么心思,要在家照顾杖责一百的女儿。
“侯爷,太狠心了。”还没回家,眼睛就冒着泪光了。
许流星安慰道:“侯爷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
谢承道:“小序是有错,但楚槐山的儿子都没被这么打,我的女儿,可是活生生的皮肉之苦。我以为,我算是侯爷的人了,想必侯爷只在乎萧姑娘、段姑娘她们,那些才是出生入死的战友,我们这些新人算什么,挤也是挤不进去的。”
就算知道谢序该打,知道侯爷真打了,难免会有点儿伤心。
他不顾许流星的安慰,回到了家中。
第一句话却是:“该打!你这逆女!”
手里捧着的金疮药和灵丹,都是用来治疗外伤的。
然而当他进屋,就看到安然无恙的女儿。
“你这?”谢承道惊讶连连:“这是怎么回事?”
“我没事,爹,侯爷怎么舍得打我,做做样子的。”
谢序说道:“爹,是我错了,今天我不该在皓月殿那么做,从来没考虑过你的处境,还险些把你拖下水酿成大祸了。对不起。”
妮子从小就是个倔脾气,谢承道早就习以为常。
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从谢序嘴里听到有关于抱歉的话。
“………”谢承道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又问:“侯爷这是何意?为何要你佯装出被打的假象。”
“侯爷,自有侯爷的道理。”谢序的眼底,流转出了狂热的光华,仿佛是崇拜。
谢承道有些吃味,还闷哼了几声,“怎么跟许流星一个调调。”
“爹,楚槐山确有其罪,楚家所犯的事还不少,徇私之事只是其中之一,还是最小的事。我既看清了楚华的为人,就不会重蹈覆辙再入火海。”谢序两眼坚定。
谢承道却问:“为父和侯爷一并掉在海里,你先救谁?”
“?”谢序迷茫地看了眼父亲,旋即脱口而出道:“救侯爷。”
谢承道怒而甩袖。
楚华比自己这个老父亲重要。
侯爷也重要。
谢序赶忙顺毛安抚,“爹,你想想看,我救了侯爷,侯爷还能把你救起来不是?以侯爷的本事,还能救更多人。”
“这倒也是。”谢承道冷哼了几声。
谢序则将珠玑香以及楚华的事情道出。
并分析后续的局势。
她说:“楚华没那么聪明,这定然是楚槐山的主意,让楚华拉我下水,我下水了,爹你也就不清白了。现下,我们将计就计,如若楚华来找你了,你就按照他说的做。”
把话说完的谢序,哪知父亲又不乐意了。
“你是侯爷的兵,还是为父是?”
谢承道闷闷不乐,郁郁寡欢的。
这天大的事和布局,侯爷都不提前知会一声他。
竟直接来和他女儿部署。
谢序无奈,扶额苦笑。
她这老爹,真是个幼稚鬼呢。
之后,便有消息传到了楚华的耳朵里。
楚华两眼一亮,“当真,谢承道将军并未去武侯府入宴?”
下人回道:“是的公子,许流星将军还宽慰了谢承道,谢承道回到府上,还打砸了好些东西。这可是当众拂了侯爷的面子。谢将军和侯爷,怕是要离心了。”
“来,把我的拜帖送到谢将军的将军府去。”
楚华笑了笑,“我定要求娶谢序姑娘的 。”
提到谢序,脸上的笑容都凝固住。
想着自己要娶这么个不心悦的妻子,便觉得满腹委屈。
奈何当务之急,是为了救父亲,做出点牺牲也是应当的。
楚华揉了揉被谢序掌刀拍打过的脖颈,皱着眉头,神情流露出了疑惑之色,想不通先前发生了何事。
只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正是界天宫的一个柴房。
他还做了个绵长的梦。
梦里的旖旎,如这大地的春色,至今难以忘记。
以至于醒来都觉得身体被掏空,人也消瘦疲惫了不少。
他甩掉了脑海里的杂念,私下去见了见牢狱里的父亲。
楚槐山隔着牢笼间隙,握住了儿子的手。
楚华披着墨黑如夜的斗篷,心疼地看着狼狈的父亲。
“爹,武侯府宴请了诸君,儿子这才能趁其不备,来见你的。”
楚华泪目问道:“爹,你为何要认罪,你只要不认罪,叶楚月拿你没办法的。”
楚槐山叹息,“华儿,你年纪小,少不更事的,不懂。徇私之事,是我们所做罪孽最小的事了。”
父子俩人还算谨慎。
对话时,特地取出了灵宝坤蕴仪。
坤蕴仪能够屏蔽掉类似于千行神卷等记载画面的宝物。
“叶楚月既盯上了我们,就不会善罢甘休的。”楚槐山说得苦口婆心,握着儿子腕部的手,加重了些力道,咬字极重道:“华儿,你定要记住,我们不能跟叶楚月对着干了。元族都奈何不了她,此人城府极深,又擅博弈,不把我们父子俩扒下一层皮,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为父只是不知,她手上有多少证据,如果只是徇私还好说,就怕有那些命案。”
“那些刁民,死了不就死了。”楚华恼道:“难不成还要父亲你赔命不成?”
楚槐山欣慰地望着为自己说话的儿子。
“华儿,话不是这么说的,叶楚月若是宣之于众,我们是要遗臭万年的。依我之见,她现在只有徇私卷宗,命案之事过于隐秘,她是查不到的。这样就好办了。”
楚槐山阴冷一笑,眼底闪耀的灯火,仿佛是胜利女神举起的火把。
杀意微露。
楚槐山的笑容逐渐地浓郁。
他说:“我在牢笼里,让她掉以轻心,再过一段时间,等她新军成立之日,你就这么做……”
楚华凑近了去听,眼神从茫然到窃喜。
末了,他披上斗篷,走出了囚牢。
楚槐山靠在牢笼,望着外头,嗤笑了声。
“侯爷啊侯爷。”
“且不知,姜还是老的辣。”
“玩弄权术人心者,可不止你一个。”
“你想树立威严,却不知尽失人心,是你把谢承道父女推给我的。”
楚华离开牢笼,并未回到楚府,而是去了谢序的将军府,送上不少补药。
“阿序,你辛苦了,为我遭受这么多,是我不好。”
楚华望着趴在床榻之上毫无气色的谢序,红了红眼睛。
谢序有气无力,“别这么说,你很好。”
“你放心!”
楚华立誓,“我会娶你的。”
“那你待我,是真心的吗?”谢序问:“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我看过太多真心错付的人,被世道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我楚华待谢序,定是真心的。”楚华咬咬牙道:“若是有违真心,就五雷……”
后面的誓言并未立马就脱口而出。
他还在等。
等谢序用手指堵住自己的嘴唇,舍不得他说那些恶毒的话。
可谢序含情脉脉两眼放光地看着他。
楚华只得硬着头皮发誓。
“就五雷轰顶,不得好死,下场凄惨,别说没人收尸了,连全尸都没有,变作孤魂野鬼不得往生!”
等他把话说完,谢序颤巍巍的手才堵住了楚华的嘴,“不,我不允许你这么说自己。”
楚华:“…………”
“我相信你,楚华。”
谢序眼睛泛红,“自古以来,妇唱夫随,你们楚家的事,我谢家绝不会坐视不理。有需要的地方,你知会一声即好。”
“阿序,你真是这世上一等一的好女子。”楚华握住了谢序的手。
谢序忍着作呕的感觉,露出了一个真挚无悔的笑容。
……
武侯府,觥筹交错,丝竹管乐之声接踵连绵。
楚月把玩着杯盏。
萧离附耳道:“如侯爷所说,楚华见了楚槐山,还去寻了谢序。”
楚月笑吟吟的,眼底映着跃动的火光。
她不设宴款待的话,楚华又怎么会有机会去和楚槐山说话呢。
楚槐山还妄图在日后东山再起。
但她绝不会让楚槐山,有起来的机会了。
“嗯。”
楚月点点头,笑容满面,仿佛有好事将近,举杯敬向了诸君。
“还得是侯爷有气魄。”武霜降笑道。
来来往往所说,都是些恭维的话。
羽裴也在这热闹之中。
他多看了眼楚月,只觉得和楚华所说,有点儿不一样。
不多时,他就捕捉到了一道精灵般的身影。
小棠跟着赵囡囡坐在宴席,没几口就都偷偷溜了。
“囡囡姐,你也想出来透透气吗?”小棠问道。
“不,我吃饱了,我要去打拳了。”
赵囡囡每日除了打拳,就是打拳。
前去打拳的背影,都那么的决绝。
只余下小棠一个人坐在秋千上晃荡。
“在想什么?”
边上响起了清润的嗓音。
翩翩少年郎着玄色圆领袍,执一把剔透的折扇,踏着月光步步生莲而来。
“没,没什么。”
小棠当即从秋千上站了起来。
独自面对少年,无所适从。
低着头,羞赧到耳根通红。
“小棠,原来你就是元灵宫的那个半妖。”羽裴打开了话匣子,“我去过元灵宫多回,却不曾见到你。真是可惜了。”
“半妖,怎么了?半妖就低人一等吗?”
若在以前,小棠不会多说什么。
但在武侯府终日跟在楚月和赵囡囡的身边,脾性便上来了些。
撂下一句话就不愉快地转身就走。
羽裴慌了一下,而后抓住了小棠的手腕。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小棠看着他的眼睛说:“武侯府盛宴,你不去饮酒,特地追着过来,不就是为了羞辱我吗?”
“不是!”羽裴着急忙慌道:“小棠,我并无他意,半妖又怎么了,半妖哪里低人一等了,我只是遗憾,今日才见到你。”
小棠怔住,“真的?”
羽裴:“真的。”
小棠吸了吸鼻子。
看着清俊隽永的少年,和这人世间的热闹喧嚣截然不同,女孩儿动了动心,只一瞬间的事。
“我乏了。”
小棠甩掉了少年的手,匆匆离去,像是有什么避之不及的瘟神那般。
少女的理想是择一人终老。
被人守护、心疼、爱慕。
然后相夫教子,有着小家庭的幸福。
但屠薇薇每日不知哪里寻了些案件卷宗来。
都是些杀妻案。
不同的卷宗,都是相同的狠辣。
每回屠薇薇都会在小棠的耳边感慨,“这些枉死的可怜人,起初 怕都以为遇到了良人。心动一刹,却丢了条命,这买卖可一点儿都不划算。”
于是乎,小棠看着羽裴动心的刹那,脑海里想起来的都是那些卷宗。
她要离羽裴远远的。
男人好可怕哦。
靠近男人会变得不幸。
……
羽裴迷惘地看着小棠。
少年失落地垂下了眼睫,自语道:
“她——很讨厌我吗?”
……
酒过三巡,武侯府宴席结束。
“侯爷,该睡了。”侍女道。
“不急。”
楚月去了侧书房,将新军的事整理在册。
她又派人去请了谢承道将军来议事。
谢承道却是称病不来。
都知道谢承道是装病的。
这也摆明了,武侯府和谢承道的将军府,大有两断之意。
“消息都传了出去。”夜罂坐在太师椅上,说:“都认定谢将军不会忠于侯爷了。”
楚月手握紫毫笔,稍稍一顿,偏头微笑,“楚槐山想要借刀杀人,我当然要给他一把称手的刀。许流星和其副将所递的卷宗,固然有证据,但不够完善,会给以喘息机会。”
“不如给人希望,再将其一招毙命?!”屠薇薇道。
“师姐,越发聪明了。”
屠薇薇闻声,刚要嘚瑟下,后知后觉这语气像是老母亲般,撇了撇嘴,哀怨地看着楚月,不满道:“小师妹又拿我取笑。”
书房内一阵笑声。
“什么事,这般好笑。”
段情欢推门进来。
身后还跟着卿若水、章瓷等人,都是星云宗的老熟人。
楚月的师姐、师兄们。
“诸位师兄、师姐。”楚月起身作揖。
“不可。”
章瓷喝道:“我们哪能担当得起侯爷的作揖?”
“小侯与诸位师出同门,既是师姐、师兄见面,如何担不起?”
楚月笑着,继续作揖。
段清欢等人回礼。
“皓月殿一事,太过于凶险了。”段清欢道:“好在有惊无险,遭殃的是那楚槐山,没想到楚槐山认罪的速度还很快。”
萧离轻笑,“他想保住楚华,也想着釜底抽薪,但这大牢,他进得去,想要出来的话就没那么简单了。今夜在牢里,他也不曾安分,还总是吵着闹着要去见羽皇。”
扭头看向楚月问:“侯爷,要让他见吗?”
“随他去,见不见是羽叔的事。”
“好。”
众人正谈着,吃饱喝足的卫袖袖从外头进来。
“侯爷,该锻剑了。”
卫袖袖脑子里只有他的剑。
明宴剑是个好兆头。
还余下九十九颗被楚月炼化过后的天炎火晶。
“袖袖,不如试试锻造斧子和刀?”
楚月说道:“现成的斧、刀,去试试注入灵识?”
卫袖袖茫然,摇着头说:“侯爷,我从未锻造过剑以外的东西。”
楚月神情语调皆温柔,“胡说,你不是锻造过劣质火晶吗?”
“…… ”卫袖袖看着楚月的眼睛,与之对视间,竟有种自己上了贼船的强烈感觉。
“段师姐,不介意的话,先把你们的兵器留下,在新军开始前,能焕然一新。”楚月说道。
随身携带的兵器,乃是诸多修行者们永不离手的东西。
段清欢等人却是毫不犹豫取下兵器,递给了楚月。
这些兵器,都放在了密室当中。
卫袖袖望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兵器,陷入了迷惘。
他摸着下巴,遥想从前。
起初,他是想当大将军来着。
是侯爷劝他弃将从器的。
他的夙愿是锻造平凡又普通但独一无二的兵器,送给那些在信仰里挣扎的剑客,并且钟情于山水画。
但现在,他要能十五日就锻造一把五行神识灵器不说,甚至还能越过锻造的部分,直接给兵器注入灵识了。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的事,竟也慢慢习以为常了。
段清欢等人,就连注入灵识是何意思都不清楚。
“侯爷,注入灵识是什么?”章瓷问道。
“开智,诞生器灵的意思。”楚月解释。
段清欢睁大了眼睛,“器灵需要慢慢觉醒,从未有过注入的说法。”
楚月笑若灿阳,“以后,就有了。”
她的语气风轻云淡,温和又笃定。
仿佛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事。
但每一个字,都是让人心惊肉跳的。
注入灵识的锻造功法要是传了出去,足以在这大修行的时代荡起血雨腥风,止不住的轩然大波。
“侯爷,你是说, 卫公子他能直接给普通的兵器注入灵识?”卿若水感到了难以置信。
如今所闻,皆是绝无仅有的事。
像是神话般很难实现。
可一旦实现,对于这个时代而言,都是重重一击。
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很多年以后,集大成者卫袖袖,将会是怎样的青史留名!
楚月点了点头,将明宴剑取出。
对于五行灵器的锻造,毫无隐瞒掩盖的意思。
她需要这些人,不仅仅是徇私。
是她亲眼目睹过每个人的能力,清楚在座的都能胜任她给出的职位。
奈何万事开头难。
但熬过这一劫,就好了。
想要立在九重霄,便是需要去迎隆冬风的。
“这是卫公子锻造的?”宁夙惊道。
段清欢抚摸着明宴剑,呼吸都跟着急促,“能够锻造五行兵器的炼器师,皆都是白发苍苍的老者,年轻之人,屈指可数。但能十五天日锻造五行灵器的,海神大地,独他卫袖袖一人。”
“这只是初次锻造。”屠薇薇笑道:“往后,便不需要十五日了。”
众人惊了又惊。
楚月将自己的想法告知。
“诸位师兄师姐,若能在兵器上有所改造,就算是相同境地,实力也会上一个档次不等。此外,护甲、丹药,皆不可少。新军形成,便是好生修炼,熟悉军务,慢慢接触界天宫军务便好。其余的事,无需担心。”
段清欢听得此话,捕捉到了关键点。
她眨巴了两下眼睛,试探性问:“小师妹,你说的护甲,该不会也是五行灵甲吧?”
段清欢震惊不已。
这段时日,关于曙光侯,近乎没什么消息。
大地的修行者们,都以为曙光侯要在武侯府“颐养天年”了。
大战之时付出了那么多,伤及根骨,元神重创,只怕半辈子都要懈怠了,须得好好养伤,若还想谋求皇图霸业,有一番建树,那是不可能的事。
谁又能想到,曙光侯在武侯府,从未有一日闲着。
她承继了远征大帅的麒麟帅印,就不会只做一个碌碌无为的侯爷。
至于五行灵甲和锻造刀、斧,中途注入灵识的想法,楚月很早就有了。
她并未一次性给卫袖袖抖搂完,就是为了循循善诱,让卫袖袖一步步地接受。
否则的话,卫袖袖第一日就会遁走了。
密室当中,正在思考如何注入灵识的卫袖袖,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他吸了吸鼻子,疑惑了一瞬便继续锻造兵器。
卫袖袖在锻造兵器方面,是有大才的。
比起领兵作战,他更适合在这密室里两耳不闻窗外事。
卫袖袖时而灵感充沛,执笔作画。
他会为每一个来到自己身边的灵识,作一幅画。
那是送给对方的礼物。
送给明宴的画,是飞凤莲花纹。
画后,贴在剑身,便有了飞凤莲花的浮雕,带一点点石绿色,很是好看。
明宴剑也很喜欢这一幅画。
像是一缕阳光,照在了游魂。
如凤凰涅槃,得以新生。
卫袖袖不觉得手中诞生的兵器,只是刀枪剑戟而已。
那是浪漫的艺术。
世人肉眼看不到的游魂,都是他的朋友。
他不为名利,只为心中所想。
好吧。
偶尔也会为点名利的。
在楚月跟他说成为天下第一炼器师又给以灵宝钱财奖赏的时候。
卫袖袖亦是有所浮想联翩。
……
当兵器都注入了灵识,新军的人才正式去往军营。
这日,四军与界天宫三十六军皆集结于军营。
曙光侯亲临指挥。
……
牢狱里,楚槐山掰着指头数日子。
知道今天是楚月新军入营的时间,恹恹的楚槐山露出了笑脸。
“好儿子,别让为父失望。”
他看着天窗的微光,笑也跟着爬上了眉眼。
“界主,你也该来看看我了。”
楚槐山咬紧牙关。
他闹腾这么多时日,羽皇不曾来看过他一眼。
他的心,像是扎入了千万根钢针,一阵阵抽搐的疼。
心有多疼,他就有多恨叶楚月。
他要叶楚月死!
他的眼神和心,早已被恨意给蒙蔽!
同时。
元族。
元曜绣了个茶花云气纹的三角头巾,绑在了凤凰脑壳上。
少年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称叹是世间难寻的艺术。
自诩比之周怜,自己才更像是一个优秀的艺术家。
“新军入营,是个好日子。”
元曜摸了摸凤凰的翎毛,唇角勾起了弧度,“侯爷,要头疼了。”
“可是公子。”剑侍不解:“公子不是对侯爷抛出了橄榄枝,侯爷也对公子示好了吗?又为何要眼睁睁地看着她陷入险境而不相救呢?”
“没用的废物,是不值得本尊去救的。”
少年说得轻描淡写。
听在剑侍耳里,猛地心跳如雷。
“想进入本尊的阵营,也要看够不够硬朗。若连楚槐山都不如的话,何至于,为她出兵?”元曜反问。
剑侍忙不迭 点头:“公子所说的是。”
仔细想来。
楚槐山是公子的人。
曙光侯又对公子示好。
两相博弈。
公子只留下能活下来的那一个。
这就像是斗兽,欣赏斗兽的血腥过程,能让人觉得玩乐。活下来的那一头兽,才会被主子抱回家的。
元曜在这云霄之中,欣赏兽和兽的搏斗。
谁更胜一筹,就更配留在他的身边。
“公子,还有两件事。”
“——说。”
“一来是近日因界面压制松动的缘故,不少域外来客和上界之尊到了海神界,且都是慕名去拜访万剑山的。因海神内外的人都猜测卫老、夏帝成神之事和万剑山有关。至于其二,则是诸天万道的上古神算一族,岐山出现了一位神女。”
“岐山神女。”
元曜低语,轻喃其名,唇角弧度越发扬起了,“有意思。”
……
界天宫,军营重地。
春时,晴空万里,草长莺飞,呼吸间都是复苏之气。
新军和三十六军的主要骨干,皆已到场。
四军的统领,皆披上了厚重的甲胄。
段清欢。
屠薇薇。
萧离。
夜罂。
……
“侯爷,除第八军楚槐山外,和先锋军主将外,三十九军主将皆已到场!”
士兵鸣鼓,眯起眼睛面朝阳光,扯开嗓子铆足气力去喊。
第八军到场的是一位清癯的副将和楚华。
楚华不自在地看着楚月,深吸了几口气。
昨夜,他还去蓝老麾下的元灵宫,联系了三五个旧日好友。
都希望能够助力他。
他定要让叶楚月付出代价!
“很好。”
楚月踱步来去,极尽威严,“楚槐山徇私之事,该给诸位敲响警钟,偷摸徇私之事不可为之,否则就是拿项上人头不当回事。”
楚华的脸色极差,铁青到了极致。
他咬紧了牙关,不甘地注视着楚月。
恨意,上头。
杀气,如火。
他甘愿化身为野兽将那侮辱父亲的女人给撕咬成碎肉。
好在,一些徇私的事,不会影响到他。
他能暂代父亲统领第八军。
日后,还能顶替父亲的位置,成为第八军的主将。
周怜心中正在蠢蠢欲动的野心。
悄然滋长。
曙光侯声音拔高了几分。
又见铿锵。
“想要徇私,想要如本侯这般,那就要为这大地,立下堵住悠悠之口的功劳!”
“都听到了吗?!”
“……回侯爷的话,属下都听到了。”
主将和士兵们皆是朝气蓬勃的。
段清欢等四位将军都在军营,融为一体,不分其二。
三十九位主将,没到齐的,只有两人。
一个是楚槐山。
还有个就是先锋军主将周涌滔。
周涌滔死于那场战争当中。
后继的主将尚未挑选出来,位置空悬了很久。
“第八军主将楚槐山,认罪伏法,已被革去了军职。如先锋军主将一位,皆已空出。”
楚月踱步过后,坐在了帅椅之上。
四面环绕着温暖的风。
她卖了个关子,半眯起眸子,打量着眼前的士兵们。
沉吟很久,才高声道:“本侯思忖多日,即认为,空悬出来的主将位置,有能者居之。以今日为期,表现杰出,功勋过人者,就算只是普通的二等士兵,也能接任大将军之位。”
楚华原就铁青的脸色,更是差到了顶点。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楚月。
脚步虚浮发软。
稍稍一个趔趄,竟要摔倒在地。
谢承道臂如铁,单手将其搀扶住。
“楚公子,当要小心。”
“谢了,承道伯。”
楚华呼吸急促,愤然地看向了楚月。
他这个活生生的儿子还在这里。
叶楚月却要把第八军的主将位置送给旁人。
那第八军, 分明就是因为楚府才诞生的。
这不是卸磨杀驴是什么?
曙光侯铁了心不留余地的!
跟他一样呼吸急促的,还有在场的士兵。
试问在场的人,哪个不想光宗耀祖,哪个不想衣锦还乡?
做将军和做士兵,那是不一样的。
大将军的名字,才会流传百世之久。
家中宗祠都会与有荣焉的。
尤其是柴门出身的人,对光宗耀祖的执念,是楚华所想象不到的。
他只不服道:“侯爷,没有这样的道理,主将空悬,实在不行可以提升副将,而不是让把位置送给每个人。”
“啪!”
一道鞭子,抽打在了楚华的肩上。
楚华吃疼地叫了声,捂着流血的肩头,猛地朝楚月看去,缩了缩眼眸。
楚月身侧,有一位无上宗师境的高手。
那人带着金灿灿的面具,只看得到一双深邃的眼睛。
楚华识得此人,是界天宫的护法,羽界主的人。
想来是羽界主不放心叶楚月,才派出了无上宗师来镇场。
楚华嫉恨地望着曙光侯。
叶楚月何德何能!
凭什么,得到羽界主的爱惜和在乎?
无上宗师在此,无人造次。
就算是楚华,也得咬着牙往肚子里吞。
“楚华,你说说看,此处是何处?”楚月问道。
楚华郁闷道:“军机大营。”
“那就对了。”
楚月脸色骤变,沉声喝:“这不是你楚府,也轮不到你来置喙!空悬的主将位置,人人皆而得之,难不成要留在你楚家当传家宝,养一堆游手好闲的东西?! 本侯麾下,不养无用之人!”
楚华耷拉着头如丧家之犬,眼底的暴戾杀气如风卷残云。
好在父亲算到了羽皇会派无上宗师跟随在叶楚月的身边。
否则的话,眼下局面,还真不好说谁胜谁败了。
“侯爷教训的是。”
楚华忍着怒气,憋屈万分道。
父亲在牢狱当中说了。
在事情尘埃落定前,切不可和曙光侯正面冲突。
叶楚月激怒他,就是为了趁机把他赶出军机大营。
他绝不会让叶楚月的目的达成!
楚华心平气和了几分,和谢承道对视了眼。
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现在算是谢承道的准女婿了。
谢承道就谢序这么个独女,定会倾尽一切去相助的。
会把他这位准女婿当做儿子来辅佐!
谢承道朝着楚华点了点头。
眼神交汇。
楚华安心了。
随后,楚华又看向了鸿蒙军的副将。
那一场大战当中,鸿蒙副将的手掌部分,被叶楚月斩断了。
虽说是为了鸿蒙副将好,才不得已斩其手掌。
但鸿蒙副将定会记得这笔账,来日跟叶楚月好好算清楚的。
楚华细数自己的助力,又悄然看了眼楚月。
恰好对上楚月投来的视线。
那双沉寂的双眸犹如古井无波,正平静地注视着楚华。
似有洞悉灵魂的本事,能将楚华给彻彻底底地看穿。
楚华的心虚难以遏制,袖下的手掌心,都冒出了不少汗珠。
“侯爷,恭喜得到了助力,还是多年来的亲信。”
军机大营外,出现了一名紫衣女子。
楚月看去。
是楚家的人。
这紫衣女戴着帷帽,雪白的轻纱在风中笑意,面容噙着温和的笑意。
楚圆圆。
楚华阿姐。
军机大营的守卫,将女子一伙人拦在了外头。
楚圆圆的身旁,还有不少人。
“阿姐。”楚华眼睛一亮,惊喜地看着楚圆圆。
阿姐楚圆圆前两年嫁给了万剑山的长老。
年岁有点大,但却是个位高权重的,和父亲楚槐山很聊得来。
楚圆圆对他亲切一笑。
楚华的心愈发安定了。
顿感底气十足,再看向楚月都没方才的虚了。
楚圆圆看着年轻气盛的弟弟,狭长的眼眸溢出了笑意,微微颔首的模样让楚华越发的镇定。
想到即将发生的事,楚华镇定之余,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似有一把火在骨血当中点燃了。
沿着骨头朝四肢百骸弥漫而去。
“侯爷,我知道错了。”
楚华瞧着天色约莫算了下时辰,深吸了口气,踏步朝前,逐渐地逼近了楚月,态度截然转变,倒像大变活人。
楚月靠在帅椅,好整以暇地望着步步逼近的楚华。
青年单膝跪地在楚月的跟前。
两手抱拳,把头压得很低。
“侯爷,是我无礼僭越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楚月浅声回道,语速很慢。
余光带过军机大营外的楚圆圆,眼底多了些深意。
楚圆圆则趁楚华吸引众人注意力时,抬起了手,对准楚月身后的无上宗师,射出了一支弩箭。
箭矢锁定了无上宗师,仿佛能够穿破世间一切固若金汤之物。
不到一个呼吸间,那箭矢触碰到了无上宗师。
此箭并未是取人性命的。
而是化作箭符阵,形成一阵阵的水纹绳索,将无上宗师给束缚住。
箭符阵只能控制住无上宗师半个时辰的时间。
半个时辰后,即可恢复自由。
楚家就需要这半个时辰。
楚华欣喜若狂。
跪在地上的他抬起了头,看着楚月的眼神杀意毕露。
“末将楚华,请侯爷奔赴黄泉!”
楚华并不敢在人前道出,而是用了元神传音。
唯独楚月一人可见。
楚月垂着眼皮看他。
不等楚华站起来,楚月就一脚踩在了楚华的肩膀上。
精神之力通过脚掌的接触,像是一座山压在楚华的脊梁骨。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楚月,惊色满目。
不是说。
叶楚月的元神已经被破坏吗?
为何还有这等浓郁充沛的元神?
其精密纯度,更是在他之上,是他不可跨越的存在!
楚月整理着袖衫,几分惬意慵懒,说话时更是漫不经心。
“楚家夫人从万剑山辛苦赶来,就是为了对宗师大人放一支箭符阵吗?”她侧脸对着军机大营的门,并未认真去看一眼。
军机大营的守卫在楚圆圆射箭之际,就将楚圆圆给团团围住。
一杆杆长枪,交错地架在了楚圆圆的脖颈。
楚圆圆动弹半分,就会被这些长枪给贯穿。
“放肆!”楚华喝道:“长姐可是万剑山长老之妻, 你们凭什么对长姐动手?”
楚月慢悠悠地取出了明宴剑,用帕子轻轻地擦拭着剑身。
剑刃上凸起的浮雕,是卫袖袖的画作。
纹理流畅,霎是好看。
飞凤莲花纹的寓意,将会是明宴的新生。
“砰!”
“砰!”
“……”
震耳欲聋之声响起。
天穹亮起了烟花。
火树烟花的绚烂,炸耳的声响,使得楚华仰头看去。
他满目的惊喜,无比热血。
烟花为讯。
这意味着,叶楚月的死期将至。
谢承道、鸿蒙副将都会一并出手。
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最快的杀招。
谢序再带着楚、谢两家的人,从军机大营外杀出。
长姐楚圆圆那里,还有好些万剑山的阵法,足以控制全场。
等到叶楚月一死,再把责任推脱到谢承道和鸿蒙副将等人的身上。
那一切的环环相扣,都将是再好不过了。
楚家可坐收渔翁之利,熬过这一关便会是万里晴日。
等再过段时日,父亲楚槐山的徇私一案,就可以翻案了。
和楚华达成联盟的,除却谢承道、鸿蒙副将外,还有一位王姓战将。
王瓷源。
王瓷源一直以来,都是跟着楚家行事的。
且是不愿叶楚月压自己一头。
毕竟是个实力还不如自己的修行者。
多少都会有点不满的。
比起叶楚月,他情愿是卫袖袖继承的帅位。
父权子继,倒也算是名正言顺。
叶楚月分明就是羽界主越格提拔。
再说了,楚华跟他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会出现意外,他还有不少同盟。
若做孤勇的独行者,他会考虑一二。
但要是有人陪自己行这叛逆之事,则会勇气更嘉!
于是乎——
烟火缭绕霹雳作响的霎时。
楚华等待众人将楚月给围剿。
王瓷源不作他想,拔出了兵器就跃向了楚月。
锋利骇然的三尺刀,想要将楚月的项上人头从侧面砍断。
楚月不语,始终坐在那帅椅之上。
右腿,踩着楚华的肩膀,微抬下颌睥睨着楚华。
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令楚华相当的愤然。
偏生有无形的精神之力将自己给禁锢住。
根本就没办法挣扎出来,只能等王瓷源、谢承道、鸿蒙副将这些人对准叶楚月的命脉,好让楚家一洗耻辱!
然而,让楚华震惊的是,事先说好的 人,竟然只有王瓷源动了手。
当王瓷源发觉事情的方向脱了轨,却已经来不及了,无法收回这冲出去的刀。
“轰!”
谢承道从天而降。
双手握刀,将王瓷源刺向楚月的刀刃给斩偏了。
“王瓷源,你好大的够胆,以下犯上,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侯爷。活腻了不成?”从谢序被杖责后就对楚月心生怨气的谢承道,竟是拦在了楚月的面前,成了曙光侯的人形盾牌。
王瓷源发怔地望着临阵倒戈的谢承道。
又不解地看了眼楚华。
好似想从楚华那里得到最佳的答案,怎奈楚华都懵得说不出话,俊脸毫无血色,惨白如纸,脑子一团乱麻堵住,更是转不过弯来,想不通这其中的关系。
军机大营外,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谢序带着人,狂冲而来。
楚华的眼底,又亮起了一道光。
谢序率领千余人,来到了军机大营。
气势汹汹,浩浩汤汤。
直奔楚月而去。
杀机滔天。
人心惶惶。
走至楚月身前的时候,谢序居然跪了下去。
谢序单膝跪地,就在楚华的身旁。
“侯爷,这些人,都是楚府用来谋逆的死士。”
“…………”
风过无声。
四处皆寂。
楚华看着谢序的侧脸,近乎要恼到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青年阴鸷的眼睛如蛇蝎般黏腻冰冷地纠缠着谢序。
“谢序,你乱说什么?”他怒问,像失控的野兽一样咆哮。
谢序仿佛听不到他的怒喊之声,澄澈碧透的眼眸直视楚月,娓娓陈述着发生的事实:
“侯爷,楚华走投无路,让我率领楚家人,从军机大营外杀进来。他和家父等人,在军机大营内对侯爷出手。里应外合的情况下,足以让侯爷命丧黄泉。我和家父佯装和他共谋,就为了在此时此刻,护卫侯爷!!”谢序一字一字道。
楚月放下了腿。
残留的精神之力,像是一座山压在楚华的肩胛骨上方。
压得楚华快要喘不过气来。
楚月来到了谢序的身边,双手托着谢序的肩膀将其搀扶起来。
“有劳谢姑娘辛苦与歹人斡旋了。”
“能为侯爷效劳,不辛苦。”
眼前这一幕,不是楚华想要的结果。
楚华瞪向了谢序带来的千余人。
这些,都是楚府的死士精卫。
见这些人如木桩子般毫无反应,他暴怒喝道:“尔等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杀了贼人叶楚月,取其项上人头者,立首功!”
楚府的死士们听见首功,灰暗的眼都亮起了光。
奈何,一个个在拔兵器时用力过猛,竟站不稳了。
横竖七八东倒西歪了一地。
都像喝过了酒。
楚华瞪大了眼睛,低吼:“起来,起来啊,都躺下干什么,拿着兵器起来啊。本公子命令尔等起来,否则杀无赦!杀无赦!”
倒下的那些楚家死士精锐,烂醉如泥似得,根本毫无反应。
楚华深陷于绝望的阴云。
相较之下,谢序冷静了许多。
她偏过头睥睨着楚华,缓声说:“别白费功夫了。”
楚华恰似濒临死亡的野兽,眼睛充血,恨意滔滔,瞪圆了眼睛看向谢序。
谢序则道:“这些死士,临行前都喝了放过软筋丹的酒,如今废的还不如稚童,不能为你两肋插刀了。”
“谢序,你这个贱妇,好歹毒的心肠。”
楚华没想到的是,谢序竟和叶楚月是一伙的。
原来,从杖责一百开始,就设下了一个请君入瓮的局。
他想除掉曙光侯的同时,曙光侯又何曾不是夜夜磨剑,想将利刃插进楚槐山父子的咽喉呢。
“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
谢序好笑地看着他,“这才是你的真实模样吧,楚华。”
楚华心虚了一会儿,很快又如蛇蝎盯着谢序看去。
他冲破叶楚月的精神之力,扑向谢序,想在谢序的身上,撕扯下一块活生生的肉。
众人唏嘘。
乍然看去,楚华不像是个人,只像是最原始的野兽而已。
“嘭!”
楚月高高地抬起了腿,一脚踹到了楚华的心窝。
楚华整个人就像是断线的风筝倒飞了出去。
身体狠狠地砸下,五脏六腑都快要裂开。
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来,他捂着被踹到生疼的地方,在地上痛苦地哀嚎,五官都皱到了一起,头部竭力地往上扬,脖颈的青筋分明,真像是垂死挣扎的鱼肉。
谢序颦了颦眉,眸色复杂地看着楚华。
双手,紧攥成拳。
她青涩稚嫩的怦然悸动,十余载的爱慕,给了这样一个人。
可怜这么多年,楚华分明是嫌恶她的,她却还觉得楚华是谦谦君子。
她走到了楚华的面前。
“小序!”
谢承道急了。
陷入情爱的世间男女,往往会被猪油蒙了心。
他这个老父亲,还真怕谢序会在此刻心疼。
“阿序。
楚华一边汩汩地往外吐血的,一边含着谢序的名字。
青年沾上了血的手,高频率抖动地伸向了谢序。
谢序握住他的手,“咔嚓”一声,将青年的手朝着反方向用力地一折。
骨头断裂之声响起。
饶是身经百战的将军都觉得毛骨悚然。
谢序眼梢的一滴泪,落在了楚华的鬓间。
“啊啊啊!”楚华疼到身体抽搐,想要滚来滚去扭动,骨头断裂的手却被谢序紧握着,稍微动一下都是钻心彻骨的疼痛,乃至于楚华不敢再动弹半分了,只在原地发抖,进气短出气长的。
“楚华,我从未薄待过你,也没有欺骗过你,我甚至不奢盼你能对我的真心有所回应。
但你千不该,万不该,来招惹我的。还试图拉我谢家下水,你以为你的心思没人看透吗?东窗事发,侯爷毙命,我和家父就是你和楚槐山的替死鬼,枉我这般信任你们这对蛇蝎狠毒的父子!”
谢序起身,闭上眼。
她一脚踩在楚华的脊背,像是要踩断自己对少年多年来的爱慕。
那头,王瓷源错愕地看着这一幕。
被制服的他,才知自己和楚华一起入局,反被制了。
“王将军,想不到,你还有胆大包天的时候。”
楚月立在春风之中,淡然自若,含笑地看着王瓷源。
这军中人心涣散,需要下一剂猛料。
今朝不仅仅是为了瓮中捉鳖,彻底制服楚家,也是为了揪出这些雨后蚂蚱,一锅端了。
“侯爷,我是逼迫的。”
王瓷源屈膝跪下。
他不能失去这将军的位置,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他自己才知道这风光的背后付出了多少艰辛。
他决不能在此倒下!
他要活得精彩漂亮。
“都是楚华,楚华逼迫得我!”
王瓷源泪水萦眶,“请侯爷明辨秋毫,还末将一个清白。末将是身不由己,方才做了这等傻事。侯爷,是楚槐山、楚华父子逼我这么做的,我不做不行。侯爷……”
“带下去。”楚月不听那些辩驳,铁面无私。
王瓷源苦苦求饶无果,怒色上脸,“若是远征大帅在的话,定不会这般处理,叶楚月,你太狠的心了。远征大帅,你已然成神,也该看看这人间疾苦,和苦海行舟的我们。”
“若我父亲还在的话,便无需他人动手,一刀斩了你的首级才对。”
说话之人,是军机大营外走来的卫袖袖。
卫袖袖原是不管窗外之事,一心只锻造兵器。
他恰好锻造完了一把兵器,听到军机大营的事,便要来看看。
“王瓷源,你不就是仗着死无对证,家父已经升天,既没办法来为无辜之人主持公道,更没办法一刀斩了你这罪恶滔天的作恶之人!”
卫袖袖踏步走进了军机大营,恼怒无比地看着叫苦连天不断喊冤的王瓷源。
“十五年前,你王瓷源延误军机的事,旁人忘了,我可还是记得的。就因为你的的延误军机,害得父亲麾下的的将士,足足死了十几个人。像你这样的人,早就不配在军机处了。”卫袖袖冷嗤:“当年,若不是你将功折过,在雪地里跪了七个昼夜,家父担心你这身子骨毁坏,才不会让你重回军机处。家父给了你机会,是让你改过自新的,是让你继续将功折过的,而不是让你在这里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妄想倒打一耙!!”
卫袖袖顶着鸡毛般的头发。
楚月眸光柔和地看了眼卫袖袖。
心底的暖流朝灵魂淌去。
人间的和煦在春日就已乍现。
卫袖袖锻造完兵器,尚未来得及洗漱,就急匆匆赶来了军机大营。
王瓷源面色煞白被堵的哑口无言。
昔日之事追溯回来,窘迫的那个人是他。
“当年!”
卫袖袖接着嗤笑,“你信誓旦旦保证,不会再发生延误军机的事了。是,你没延误军机,你敢刺杀侯爷,刺杀大帅。楚槐山、楚华父子有罪,你王瓷源干净不到哪里去!”
王瓷源被士兵拖拽了下去。
他也丧失了挣扎的力气。
像是无骨的鱼儿,任由人擒拿。
卫袖袖担心地看向了楚月。
“侯爷,你可安好?”
“一切安好,无虞。”
楚月微笑。
卫袖袖松了口气。
“谢序。”
楚月望向了谢序,“你代本侯将楚华押送到牢狱里去。”
“是——!!”
谢序斗志昂扬,高声回答完毕,亲自把楚华送上了囚车。
谢承道见父亲并未留有余情,重重地松了口气。
女儿途径他身旁时,顿足停下,“放心吧,摔过一次的地方,我不会摔第二次。”
“就希望如此,别又哪根筋搭错犯了糊涂。”
“ 不再会了。”
谢序柔声说:“我可是,谢大将军的女儿呢。”
说话时,少女脸颊的笑意,浮着骄傲之色。
谢承道愣愣地看着春风拂面的女儿。
好久过去,才望着谢序和押送楚华的囚车,释然一笑。
“那可不,本将的女儿,不会差了。”
“……”
楚月处理了后续事,便回界天宫述职。
军机大营外,楚圆圆被十几个银枪交叉着扼喉。
“侯爷。”
尽管如此,一袭紫衣的女子,依旧温婉端庄,不见半点狼狈落魄。
眉眼间,竟还染着几分笑意。
谢承道暗叹,不愧是万剑山的长老夫人,有这等气势!
“ 迢迢路远,楚夫人赶来军机大营相助父亲、胞弟,也是辛苦了。”
“不辛苦,命苦。”
“楚夫人真会说笑。”
“侯爷。”楚圆圆又道:“放过我的父亲和弟弟。”
“不可能。”
楚月回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那我与侯爷,当要不共戴天了。”
“本侯,拭目以待。”
“……”
两人立锥于大营外。
一人红衣似血。
一个被长枪扼喉。
彼此的眉间都有孤傲肃杀之气。
……
牢狱。
阴暗潮湿,只有为数不多的几缕光。
狱卒踏步的模样和声音,像极了前来索魂的黑白无常。
楚槐山盘膝而坐,镇定如常。
且在颅腔,细细地数着流逝的时间。
快了。
就快了。
一切都将大功告成。
牢狱的尽头出现了响动声。
楚槐山当即睁开了眼睛。
定会是胜利的希望。
他伸长了脖子,紧盯着前方看。
他要好好欣赏,这大功告成的一幕。
当他看见谢序的时候,眼底有一抹喜色。
谢序的手里拖着一个人的。
站远了瞧不清楚。
等到近处,楚槐山方才能看清。
他瞧见了楚华的面庞,瞳眸赫然紧缩。
随着他往前扑去,两只手攥着牢门,挂在楚槐山身上的锁链便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刺耳声。
“谢序!你这是干什么?华儿怎么了?你对她干了什么?”
楚槐山虎狼般的眼睛,直视谢序。
谢序将楚槐山旁边的牢门打开,把楚华对了进去。
她在牢门外,笑望着楚槐山。
“槐山叔,如你所见,楚华他刺杀侯爷,犯下滔天大罪。一并获罪的还有王瓷源将军。真可惜,你们绞尽脑汁布下了这个局,却连侯爷的皮毛都伤不到。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呢。”
“砰!”
楚槐山用手抓着牢门,想要将这设下了结界禁制的牢门给打开。
用力过猛,牢门发出骇然的声响。
谢序冷静自持地站在外边,俯瞰着逐渐失去理智的楚槐山。
“楚槐山,当你想到用我父亲来做替死鬼的时候,就该想到自己的恶有恶报。有时候,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你让楚华对我留情,因为你知道我爱慕了他很多年,你以此来利用我,其心可诛。你一败涂地了,再也翻不起风浪了。界主的眼里容不得沙子,更不允许有一个这么歹毒的人在眼皮子底下。”
当谢序提及界主之际,楚槐山再一次失控。
他一拳一拳砸在了牢门之上。
“谢序,我定要剥了你的皮!”
楚槐山低吼。
拳头在牢门之上砸出了斑驳的血迹。
又一些拳头下去。
打得血肉模糊。
“想剥我的皮?”
谢序笑靥如花,“那就活着走出这个牢笼吧。槐山叔,别让我失望啊,别当一辈子的阶下囚啊。”
谢序又看了眼疼痛嚎叫的楚华,毫无心软的意思,大步流星走出了地牢。
“华儿,华儿,你怎么样了?”
楚槐山问。
“爹。”
楚华捂着心窝,气若游丝,眼角还挂着失败的泪水。
“儿子没用,被她们利用了都不知道。”
“爹,怎么办啊。”
楚华实在是舍不得过往的富贵和纸醉金迷。
那样的好日子,只怕是一去不复返了。
从前,衣食无忧,草菅人命,那是何等的快活。
如今在这不见天日一隅之地的牢狱,不如就此一头撞死得了。
“不怕。”
楚槐山是定海神针。
他说:“是我们着了叶楚月的道,恐怕那日让我们去武侯府后山湖放红鸾花灯的时候,叶楚月就想好如何算计我们了。这次是为父不够谨慎,轻视了她。”
又问:“华儿,你阿姐来了吗?”
“来了。”楚华说:“阿姐的箭符阵,困住了羽皇遣去保护侯爷的宗师。后被军机大营的人所擒拿,故而无法来探望父亲。”
“有你阿姐在就好,她的丈夫是万剑山长老,绝对不会不管我们的。”
楚槐山欣慰道:“还好为父当年有先见之明,为她择了佳婿,才能保一世的太平。就算叶楚月想动她,一时半会儿也动不了。况且她没有参与刺杀,只是放了一箭封印住宗师而已。没事的,一切都还来得及的。”
喃喃自语声不住地响起,既是在鼓舞士气,也是在安慰自己,找寻出不败的力量。
和楚华一同落狱的还有主将王瓷源。
王瓷源也被关在不远处。
他现在,只盼着楚槐山从牢狱走出去了,自己才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
楚月向羽皇述职的时候,萧离请许流星和其麾下的守备副将进了武侯府。
“萧将军喊我们前来是为何事?”许流星问道。
“有关于楚槐山卷宗命案之事,特请两位来和我们一起梳理。”
进了武侯府,便看到谢序、屠薇薇、段清欢这些都在。
夜罂说道:“关于这些案子,二位了解更多,梳理起来就更快。”
守备副将睁大了眼睛,眸光颤动,讶然地看着眼前所见。
他还以为,侯爷不会拿出这些命案去问罪楚槐山了。
萧离:“楚槐山身上背负的命案很多,证据虽有,但不够完整。侯爷在皓月殿未曾提及命案之事,也是为了让楚槐山掉以轻心。
既可将计就计去军机大营来一出瓮中捉鳖,亦能擒获王瓷源之流。
此外,侯爷有所怀疑楚槐山害死的人,估计还有不为人知的。
故而趁楚槐山锒铛下狱,楚华忙着布局的时候,让谢序姑娘去查到更多的证据和命案。
死者,该留下姓名。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就离开人世了。”
许流星握着卷宗一角的手,都在难以遏制地颤动。
守备副将感到惭愧之余,更多的是高兴。
这些无辜死去的人,终于可以得到公道了。
不……
能有什么公道呢。
人都已经没了。
楚槐山甚至享受了那么多年的富贵。
但至少,能让楚槐山绳之以法。
否则他还有更多年的富贵享之不仅的。
“好在谢序姑娘,找到了人证物证不说,还掏出了一些苦主埋尸的位置。”夜罂疏离着卷宗,说道:“这些,足以把楚槐山送到十八层地狱里去。”
“诸位,这一日,我们等太久了。”
守备副将往后一退,弓腰作揖:“我代诸位枉死的苦主,道一声谢了。”
萧离扶起了守备 副将,“公道之事,怎需要道谢?公道自在人心,为将之人,应当做的。二位,是我们来晚了,相助太晚,才让二位在长夜里匍匐了那么长的日子。”
这一番话下来,许流星和守备副将的眼里都是泪水。
多年来,除了彼此外,都不敢将此事道出。
再看看这武侯府内,这么多的同道中人,都在处理同一件事。
便也不觉得孤独了。
萧离说:“梳理完的卷宗,要送往界天宫、三山以及判官府留案,便可以处理楚槐山了。”
许流星和守备副将,帮着梳理卷宗,又有谢序的记录,梳理的很快。
这些卷宗呈去了各府,引起了不小的波动。
“羽叔,蓝老。”
楚月述职完了,把许流星等人梳理完整的卷宗呈上,“楚槐山罪证,都在此处,埋尸地点也有好几处,判官府的人已经去挖了,届时,会让他们入土为安的。”
楚槐山的恶毒,远超想象。
每个被他害死的人,处理尸体的时候,都会贴上让人不得超生的符。
做多了坏事,走多了夜路,他也怕遇见鬼。
当真是荒诞又可笑。
蓝老翻看卷宗,点点头:“记载都很详细,只待各地查证了。”
又看向羽界主说:“界主,楚槐山那边,一直闹着想见你。”
“见本座也无用。”
羽界主头疼地闭上了眼。
楚月立在殿前,却是疑惑了一下。
楚槐山对羽界主的依赖,超乎人情了。
……
傍晚,卷宗证据皆已查证。
各地被贴上结印超生符的陈年尸体,都被挖掘了出来。
待一切罪证查证结束,楚月点燃了三炷香。
她从前不敬神明。
而今,神界有着自己的故人,敬一敬也无妨。
“卫老将军,安心吧,我不会放过他的。”
楚月放下了三炷香,擦拭干净明宴剑。
系上墨色斗篷,踩着黄昏,去了地牢。
地牢深处的楚槐山,还在做着出去的梦。
“徇私刺杀的事,不算什么大事,等过了这一阵子,还是能出人头地的。”
楚槐山给出了承诺,“瓷源兄弟,等我出去,我定会还你个辉煌明白。”
王瓷源感激不尽:“有槐山兄的这句话,不枉费我今日对着曙光侯的拔刀。”
楚华撇撇嘴,不悦道:“爹,他王瓷源临阵倒戈,对着曙光侯还将一切罪名推给了我,那可不是什么好人。”
王瓷源怒火中烧但还是忍了下去,不跟楚华一般见识。
“华儿,不得对长辈无礼!”
楚槐山皱眉喝道。
他深知楚华说的是真相,却也不重要。
现在正需要的,是盟友。
许下千金一诺,日后的事,日后再说。
楚华心窝抽搐疼了一阵,倒抽冷气,哀怨地看着王瓷源,碍于父亲的威容,不敢多说什么,目光里却充斥着对王瓷源的不客气。
“瓷源,华儿他年轻,不懂你那是权宜之计,若能保住任何一人,对我们来说都是好事。”
楚槐山为其找了个合理的借口。
王瓷源狂点头道:“槐山兄所言甚是,都是权宜之计。”
楚华闷哼不语。
“槐山兄,瓷源当以你马首是瞻,只想要个痛快话,我们还能出去吗?”
“能。”
楚槐山胜券在握,自信十足,“瓷源,事不大,没问题的。”
他为羽界主炼制了丹药。
用自己孙儿的命。
医师说过,羽界主的阳气流逝太多,寿元不够。
故而,楚槐山遍寻药方,想为羽界主炼制出续命的丹药。
“徇私的事,各家都有。”
楚槐山冷静镇定地分析:“顶破天,也要不了人命。楚圆圆在万剑山,也是我们的助力。府邸里还有给羽界主的续命丹,就算今日刺杀一事,也可以说是急中出错。况且,她曙光侯不还是安然无恙立在那武侯府,不见生命损伤。就算有惩处要教训,顶多也是雷声大雨点儿小意思意思一下,这么多年的立足底蕴,不会在一夕之间完全崩殂的。”
他的话,给儿子楚华战将王瓷源都打了一剂定心针。
“轰!”
外头的门打开。
狱卒们恭恭敬敬映着一人进来。
来者,墨色斗篷披在身,盖于头部,拢着殷红的长衣。
她提着明宴剑,缓步走进了地牢。
两侧都是狱卒行礼时的声音:
“卑职见过侯爷。”
“……”
是曙光侯!叶楚月!
牢狱里的三人,无不是大惊失色。
这个时候,叶楚月怎么会来。
楚月走到了楚槐山的牢前。
示意下去,狱卒把牢门打开。
楚月走了进去。
每一步,都像是来索命的无常。
楚槐山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四肢都是结印了的锁链,发出窸窸窣窣的吵闹之声,却也将他的力量封印。
“叶楚月, 我已经一败涂地了,你还想怎么样?”
楚槐山问:“难不成,你还真想对我赶尽杀绝?你身居高位,应当知道我不是普通人。”
王瓷源扒着牢门朝楚槐山看去。
楚华捂着心窝满面焦灼地连滚了几下,靠近牢门才能瞥到父亲那边。
看不太清,依稀只能见个模糊。
“侯爷。”楚槐山语气变软,也算是能屈能伸的人,“试问,我从未得罪过你,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而且你的母亲和我的红鸾妹妹是莫逆之交,按理来说,你我也算是半个家人……”
“砰!”
楚月一脚踹到了楚槐山的左侧膝盖,逼得楚槐山单膝跪在了地上。
“半个家人,你也配?”
楚月攥着楚槐山的头发,迫使其扬起下颌。
贴近了几分,声如寒泉,“楚槐山,你多行不义必自毙,今朝就算是红鸾界后从棺木里出来,也救不了你。不,若她还在世的话,定会先来除掉你这个祸害。你仗着红鸾界后,在此地作威作福,不将人命当一回事,今朝落得这么个下场也是你咎由自取。楚槐山,你的报应来了。”
言罢,一剑贯穿了楚槐山的另一个膝盖。
“啊!”
“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楚槐山的哀嚎惨叫声响在牢狱,叫人浑身起了疙瘩,全身的寒毛皆是到竖了起来。
王瓷源惊愕地看了过去。
喉结滚动,不断地咽口水。
他紧缩的瞳眸,比楚华看得更清楚,倒映出了那残忍的景。
往日里养尊处优风光无俩的楚槐山,俨然成了砧板上的鱼肉,狼狈到叫人顿觉触目惊心。
王瓷源清楚。
楚槐山,靠不住了。
适才所说,皆是虚妄,一切都为假象。
王瓷源无比后悔自己一念之差,跟着楚华去刺杀侯爷。
没想到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一教训,好痛苦!
悔不当初。
……
“刺啦——!!!”
楚月拔出了明宴剑。
剑身在掌心颤动。
她感受到了剑灵的嗜血,那是明宴刻骨泣血的恨,如今也是真正的兴奋,只有大仇得报,才能这般雀跃,才会释怀不去做世间无宁日的游魂,方能拥有真正的自由。
楚槐山身体以扭曲刁钻的姿势跌倒在地。
右侧膝盖的窟窿,不住地往外冒着粘稠的血。
“界主,不会放过你的!”
楚槐山想去抓住楚月的衣摆。
楚月直接踩在了楚槐山的掌骨。
她垂下了头,冷眼望着楚槐山。
脚掌往下压的时候,加足了劲道,用力地扭动。
“界主为何不放过我?因为我即将杀掉一个该杀之人吗?”
楚月反问。
“楚槐山,你错了。”
“本侯为界主铲除掉黑了心肠的人,界主只会认定我的能力。”
“而你,对界主而言,只是令人作呕的拖油瓶。”
“界主半点都不在乎你。”
“………”
楚槐山被刺激到了。
他在地上的血水里,疯狂地挣扎。
“不——”楚槐山尖声大喊:“界主不会置之不理的,你不能杀我!徇私而已,又不是掉头的罪,叶楚月……”
“徇私?”楚月的笑声打断了楚槐山的急语。
她好笑地看着楚槐山,似是在看一个蠢货。
“看来楚将军连自己造下的孽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你的罪,又怎只有徇私,这么些年,你手底下杀过的枉死的人有多少,楚将军的心里难道不清楚吗?可需要本侯为你一一细数。哦,对了,杀人的不只是你一个,你那年轻优秀的儿子,也是始作俑者之一。不被律法放过的,还有他楚华!”
楚月手中的剑,流淌着楚槐山的血。
明宴剑的剑灵,正在贪婪地汲取着仇人血,比最醇香浓郁的酒还要好喝。
楚槐山周身发冷,惊诧地看着楚月,又往后挪了挪身子,摇摇头。
那些命案,叶楚月又是如何知道的?
他处理的极其隐秘小心。
叶楚月新官上任三把火,只是为了杀鸡儆猴而已。
再者说来,就算查到了蛛丝马迹又怎样。
没有确凿的证据,就没办法给他定罪的。
“证据确凿,各地同时查证,判官府挖尸严明,字字属实。说起来,还得感谢你的好儿子楚华。”
楚月的话让楚槐山深陷绝望之际,又幡然醒悟。
他懂了。
“你是让谢序去查的!”
楚槐山咬牙切齿,恨自己还不够谨慎。
叶楚月在皓月殿提出徇私案件,就是为了让做贼心虚的他认罪。
又猜到他会利用谢序的感情去拉拢谢家。
从而反将一军,让谢序靠近楚华来彻查命案之事。
“不重要了。”
楚月则道:“重要的是,你的人生,已经完了。你也该为枉死的人,付出点血债了。”
“咔”的一声。
楚月执明宴剑插进了楚槐山的另一个膝盖骨。
“啊啊啊啊啊!”
楚槐山满身的汗珠,痛到仰头大叫。
楚月拔出剑,一剑穿过了他的肩胛骨,把他钉在了墙壁之上。
“楚槐山,害人时,作恶时,可有想过今日的报应?”
“死,没那么容易,本侯不会让你一死了之求个解脱,会让你一直活在绝望和痛苦之中生不如死。想死,死不了,想活,活不好!”
她把花清清的阵法施加在了楚槐山的身上。
阵法控制楚槐山的四肢和感官,能够断绝楚槐山任何自戕的行为举措。
“噗嗤!”楚槐山口吐鲜血,趴在地上,只能看到楚月的衣摆。
他不甘地看着楚月,不信自己的辉煌到此结束。
他的续命丹还没送给界主。
“侯爷。”
“楚府书阁,第三排第六本书内,有给界主的续命丹。”
“他的寿元不足十年了,续命丹可续三百余年。”
“请你把寿元丹交给他。”
他的眼里,竟没了求生欲。
只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期盼。
楚月眯了眯眼眸。
如若楚槐山所说是真的,难怪羽界主想让自己来当下一个海神界主。
应当就是因为时日无多,十年期限的原因。
可这世上又能有什么续命丹,为将死之人续命三百余念呢?
一直贪财的楚槐山,又为何放弃了求生?
“侯爷,我纵有千万个不好,羽界主却是对你极好的。”
“我可以不出这个牢狱,但你要把续命的丹药送给界主。”
楚槐山的语气难得有一丝祈求。
“刺啦。”
楚月思忖之际,明宴剑耐不住寂寞,悬浮而飞,一剑贯穿了楚槐山的另一个肩胛骨。
又在其身上刺出了许多个窟窿。
还不解恨。
甚至用剑身给楚槐山来了十几个巴掌。
每打下一个巴掌,就会在楚槐山的脸庞割出刺目的血线。
王瓷源望着那通灵的宝剑,只觉得惊掉大牙了。
这剑,怕是有妖气吧……
明宴剑悬浮当空,剑尖正对着楚槐山。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凝望着楚槐山。
楚槐山的脊椎骨衍生出了诸多的寒气,不自觉地寒颤了几下。
不知怎的,这把剑,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死去很久的人。
他不记得 那个女子叫什么名字了。
甚至想起来对方的面容都觉得模糊。
“记好了,废了你的这把剑,叫做:明宴。”
楚月握住了剑柄,毫不犹豫,一剑扎进了楚槐山的小腹。
废了楚槐山的丹田武根,双腿膝盖骨又是血窟窿,此生都不能再站起来了。
楚槐山倒在红色的血泊里痉挛,痛不欲生,心如刀绞,脑子里竟还在想那续命丹。
“爹!爹!你怎么样了?”
楚华快要哭瞎掉一双眼睛,哽咽地喊道:“爹,你别吓我。”
楚槐山已经没有半点力气去回应他说的话。
“他不会死。”
楚月来到了楚华的牢门前,宽慰道:“本侯不让他死,阎王在世,也收不掉他的命。”
楚华恐惧地看着楚月,往后滚了两圈。
他开始惧怕眼前的这个女人。
曙光侯,真的能在海神界一手遮天。
楚华滚到角落,直到退无可退。
“叶楚月,你不能动我,不能!”
楚华摇头如拨浪鼓,害怕瑟缩成了一团。
“嘎吱——!!”
牢门被狱卒打开。
楚月提着淌血的寒芒剑,走进了新的牢笼。
楚华惶恐不已,“侯爷,求你,我给你下跪了,别杀我,别杀我。”
时间拉回到了昔年。
也有人,在昏暗之地,跪在父子俩面前。
“我给二位爷跪下了,放过我吧,我家中还有夫婿,我还有爹娘。”
“……”
那时,楚槐山不曾放过明宴,以及许许多多个明宴一样的苦主。
如今,楚月也不曾放过楚槐山、楚华。
“咔嚓!一剑穿过了楚华的腰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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