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

商凌傲正襟危坐，一脸凝重地看着面前的一沓奏折，陷入沉思。

明海体贴地将奏折都平铺摊好，露出贵女小像和家世背景，方便商凌傲挑选。

“都在这儿了？”商凌傲沉声。

明海鞠躬：“京城之内，适龄能选秀的贵女名册，都在这儿了。每年礼部都会预备着，该是没有遗漏的。”

“每年都准备？去年朕要赐婚的时候，怎么一个个都藏着掖着，恨不得都将人送去庙里当姑子？合着是只想祸害朕，是不是？！”

啪的一下！

商凌傲随手捡起一沓奏折，扔到了地上。

他横眉一扫，眸色也凌厉起来。

“叫雁睿进来。”

“奴才这就去喊。”

明海小跑着走出门，不多时带进当朝太傅雁睿。

“微臣见过皇上。”

“雁太傅的掌上明珠也在名册之中，竟也舍得送入宫中。朕还真是欣慰。”

雁太傅拱手躬身：“能为皇上分忧，绵延子嗣，是雁家的荣耀。”

商凌傲冷飕飕地盯着他，皮笑肉不笑。

“绵延子嗣，再手足相残，前朝后宫一同修罗场，劳民伤财，夺嫡登基，又循环反复，是不是？”

“微臣惶恐……”雁睿的腰弯得更低了。

商凌傲嗤之以鼻：“你惶恐？所有朝臣中，最不惶恐的，便是你了吧！堂而皇之地将自家女儿的小像摆在最上头，这点心思当真是睿智呢！”

雁睿的老脸都红透了。

不敢再开口说话。

“滚出去！”

商凌傲将奏折砸到了雁睿的面前。

“外头还有谁跪着，一个都不准站起来，都给朕跪着反省！”

明海的脚还没来得及迈进御书房，又屁颠颠地跑了出去。

再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不知死活的裴竞。

裴竞手里提着个食盒，里头早就烫好了两壶酒，还有一大盘新鲜炭烤的羊肉。

“昨日都是末将的错，不该将萧副将藏起来，故意拖延。

“若是不拖延，就不会碰见齐威将军，打那个无聊的赌注。

“不打那个赌注，夜猎的时候，也不会拦着皇上去猎红狐。

“若是昨夜皇上猎得红狐，皆大欢喜，就不会被言官们……”

呲啦——

利刃出鞘，惊心动魄。

商凌傲冷着脸，抬起白刃，抵在裴竞的脖子前，冷声道：“再啰嗦一句，就拿你的血喂刀！”

“末将是真心实意来请罪的！从漠北带回的好酒，皇上以前最喜欢喝的！还有祁连羊肉，味道肥美，现烤的！”

裴竞讨好地举起食盒，又补了一句，“萧久在跑马场侯着了。任凭皇上差遣。”

商凌傲没好气地觑了裴竞一眼，扔了长剑，拿起酒盅，一饮而尽。

“你说，兄弟阋墙，手足相残，有什么意义？朕年幼时也觉得皇位有趣，要抢来坐一坐。可骑上战马，往外头走一走，又觉得这龙椅实在是小，如何承载大渊的千秋伟业？！

“不如开疆扩土，让百姓都能寻得良田美地，安居乐业，才能世代绵延。”

商凌傲摇头。

裴竞抠了抠眉间：“千秋伟业，也总要人传承。言官们说话不中听，倒也不能完全说错。皇上膝下……”

“笑话！就算朕一个子嗣都没有，难道大渊就亡了吗？那么多宗亲，那么多朝臣，选不出一个继承人？”商凌傲挑眉。

“那还不是要比试，争个你死我活？”

裴竞小声嘀咕一句，复又明白过来，捂住了嘴巴。

商凌傲哈哈大笑。

“是啊，既然都要比试，凭什么朕的子嗣要磨刀厮杀给他们逗趣？不如朕坐山观虎斗，看着他们的骨肉厮杀，择优禅位，不就行了！反正，寻不到长生，是个人都得死，朕两眼一闭，管他谁坐江山。”

裴竞眨了眨眼睛，手不由自主地整理了一下面具，干笑两声：“……皇上英明！”

啧！

商凌傲又斜了他一眼，冷哼：“放心吧。现在朕改主意了。就那些家伙，天天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吵到朝堂之上，能择出什么优来。大渊的江山继承，到底还是得靠朕呢！”

裴竞嘴角一抽，暗自腹诽：您开心就好。

商凌傲又自斟自饮两杯，想到裴竞这家伙还有点眼力见，立刻将萧久带回宫中，解了燃眉之急，心情顿时也开朗不少。

既然朝臣们都在劝诫，那他就顺势借个东风，将遥遥混在选秀贵女中，一起入宫。

“此事不必张扬，你与萧久协商好，不要露了马脚。朕的昭仪挂在他家名下，认他做哥哥，是他的荣耀。若是闹出纷争，别怪朕狠心。”

商凌傲将方才威胁裴竞的长剑又重新入鞘，递到人面前。

“赏给他了！”

裴竞双手接过。

“末将替萧副将，谢主隆恩！”

商凌傲心结已了，又命明海去将长乐宫重新收拾出来，还有册封的金册也一并备好。

等待的间隙里，他让裴竞与自己对饮几杯。

裴竞一沾酒，就敞开了心胸，像是仍在漠北战场与商凌傲并肩作战一般，语气也开始没大没小，竟然敢调侃皇帝。

他嘿嘿一笑：“皇上，您这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舍不得心上人受委屈，藏爱于林啊！”

笑的是商凌傲解决了苏昭仪的身世，立刻又钦点了好几位贵女入宫，连位分都抓阄定好了。

商凌傲本也是笑嘻嘻的，听到那个“爱”字，神色又变了。

冷飕飕地瞪了裴竞一眼：“爱？帝王哪里来的爱！只不过，是朕的女人不该被遮遮掩掩罢了！”

“是是是！皇上您说的都对！”

裴竞默默喝了一杯酒，心里暗自琢磨起昨日的苏昭仪，看来那个女人不容小觑，保不齐已经占据了皇上的心呢！

虽然，九五至尊不肯承认，但谁会为了一个不放在心尖上的人，筹谋那么多？

连家世背景，都要编齐整套，舍不得受半点委屈。

这哪是不爱，明明就爱惨了。

裴大将军没能待多久，不多时就又被赶出了宫，理由是苏昭仪尚未恢复记忆，保不齐还会认错人，所以赶紧……滚！

裴竞提溜着长剑，去寻自家副将，恭喜他成了国戚。

而商凌傲也拿着新鲜出炉的金册，回勤政殿哄人玩了。

……

此时，勤政殿内。

伺候慕星遥的医女和老嬷嬷都被赶了出来，只有天璇跪在案前瑟瑟发抖，脚边还扔着那件染血的骑装。

“娘娘，这和离书不能写啊！您昨夜受伤，忘了原委，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呀！裴将军不是您的夫君，您与他也从未拜过堂……一会皇上来了，娘娘会吃亏的呀！”

天璇苦口婆心地劝解。

慕星遥提着的笔，顿了片刻，豆大的墨珠落到纸上，晕染成难看的一坨黑。

她迟疑着，还是咬着牙，又落了笔。

“这是在写什么？”

商凌傲一回到勤政殿，看到外头乌央央跪了一地，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手里册封的圣旨，握紧了几分。

天璇看到他进来，顾不上尊卑，一下想要扑到慕星遥在写的信笺上遮掩，但商凌傲眼疾手快，一把就捞了起来。

【和离书：妾与裴郎结发为妻，奈何缘浅……错皆由星遥所为，羞愧难当。自愿分离，一别两宽……】

商凌傲额间的青筋都暴起来了，他一手捏着册封圣旨，上头还有御赐封号，另一只手拿的竟然是慕星遥写给裴竞的和离书！

“你要与裴竞和离？！”商凌傲的肺都要气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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