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辗过平整的青石板路，在镇国公府前停下。

车身上没有任何标识，大晚上的，车顶上还笼着一层黑布，若不是马车旁边站了个穿着艳色的男子，这夜色之中，只怕没有人能发现这里还停了辆马车。

马车前的艳色衣服男子在车帘子前弯腰：“主子，已经准备好了。”

里头传出虞帝懒洋洋之中又夹着兴奋的声音：“点火。”

他原是不想来的，但临睡前又改变了主意。

他想亲眼看到白氏在自己跟前覆灭。

火点起来了。

里头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与惊呼声。

四邻也被惊动，发现镇国公府起火，连忙喊：“镇国公府走水啦，快来救火！”

然而等附近的人拎着水过来时，却发现没办法靠近，他们被拦下了。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不要我等救火？里头住着的是镇国府府白家一族人！是平南侯的亲人有家人！”

“让开！我们要救火！”

“平南侯在前线杀敌，我们定要护住她的家眷！切不能让她的任何一位亲人出事！”

“若无平南侯的忠勇，不必等到北夷犯边，前两年南夷早就举兵直取长安，大虞早就亡国了！”

“整个大虞百姓蒙平南侯庇护才得以享受这样的安乐生活，你们若是不感恩，也不能妨碍我们救火！”

“对！平南侯在前线流血流汗，我等定不能让她一回来就失去亲人！”

平南侯平南侯！

这三十几年来，整个长安整个大虞只知白定疆！

如今白定疆死了，他们便满嘴满脑的平南侯白卿宁！

何曾有人想起过他这个皇帝？

虞帝在马车里沉声：“看来是这火还不够大，来人，泼火油。”

他的声音不高，但离得近的人都听见了，闻言瞪大双眼：“什么？泼火油！原来这火是他们放的！”

“兄弟们，这些人都是想害平南侯想害镇国公府全家的！”

“这些人要烧死白家人！”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先把那堵门的杀了，好让白家人逃命！”

大家闹着嚷着朝那马车所在的地方冲去。

马车外的艳色男子立即下令回防，但他很快发现不对劲。

这条路也没几家，怎么会跑这么多人出来？

“平南侯是大虞的大功臣，是我们大虞百姓的恩人，他放火烧平南侯家，就是跟大虞为敌！”

“他是奸细！是敌贼！”

“杀了奸细！杀了敌贼！”

“泼火油！烧死他！”

越来越多的人往马车挤去。

突然有人突破了黑衣人的防线，往马车泼了一桶火油，另一人举着火把就往马车这边扑：“烧死这凶手！”

在火把落在马车上的前一秒，虞帝被御龙卫拽了出来，高公公落后了一步没能出来，只听到他在里头大喊：“不要管我！快带陛下跑！”

高公公这一句中气十足十分洪亮，就算周围有无数喊杀声，还是有许多人听到了那一声“陛下”！

大家正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的时候，又一声凄厉的叫声传来：“陛下快走！老奴高易，下辈子还来侍候您！”

“陛下！陛下快走啊！”

“陛下，陛下……”

第一声“陛下”能听错，那这接二连三的几声，也能听错吗？

放火之人竟然是陛下？陛下放火烧镇国公府？这怎么可能啊？

就在人们存疑的时候，一道人影冲进来：“义父！义父！”

“小福子！带陛下走……”

这句过后，里头便是一声声的惨叫声。

小福子转身扑通一声朝虞帝跪下：“陛下！求您救救义父！他陪了您一辈子啊！”

另几个小年轻从人群外挤进来，一边往马车上泼水，一边喊着高公公或是喊着义父撑住。

里头的人高喊着陛下，跟前跪下的人也高喊着陛下，后面这群小年轻虽没喊陛下，但对马车里的人一口一个高公公，一口一个义父的，再看马车旁那穿着玄衣的中年男人，分明就是虞帝啊！

“为什么？”有人崩溃了，“陛下，为什么要放火烧镇国公府？平南侯才平了北境，她还打进了北夷王宫，将北夷人赶去了兴安岭之外！她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什么要杀他们？为什么啊？！”

“是啊陛下，为什么啊？”

“陛下，你为什么要残害忠良？！”

一声又一声的质问声中，一道女声盖过所有人的声音，突然出现：“微臣也想问一句，我白卿宁在短短两三年间征战南北，替大虞开疆拓土，微臣自认对得起陛下，对得起大虞，陛下为何要烧我的家，杀我的亲人？！”

虞帝咻地回头。

人群之外，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骑在马上。

正是白卿宁！

白马高大，她坐在上头，位置便高所有人一头，便是虞帝也要仰望着她。

虞帝与她四目相接，心底生出极致的危机来。

“我祖父当年浴血奋战，却在关键时刻被扣上‘通敌’的罪名，他知道是陛下你误会了他，所以给我下了遗命，让我不得有怨，要继续替你及大虞卖命，要用实际行动，向你及天下人证明，我白家是忠臣良将。

可我平了南夷，如今又平了北夷，我们白家及白家军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忠诚，没有功劳也有苦功，可最后还是落得被放火烧家的下场。”

白卿宁坐在马上，近乎冷漠地看着虞帝，“请陛下明示，我要如何做，我们白家要如何做，才能让您满意？是不是我白卿宁平定了南夷之后就该死在南夷，平定了北夷就该死在北夷，不应回京，享受万民的敬重？”

“可是凭什么？我白家人哪怕只是一条狗，我们替您看了家护了院，您也该赏我们一根骨头，而不是将我们杀了！”

一声又一声的质问，让虞帝勃然大怒：“白卿宁！你好大的胆子！朕是君主！是九五至尊！朕要你死，你就应该死！”

“一个原因不给就要杀我全族，我白卿宁不服！全天下的武将都不服！”

人群外传来一阵整齐响亮的声音：“不服！不服！”

“白卿宁！你这是要反了这天！”

“微臣不敢，微臣只是想要问个为什么。”白卿宁朗声，“我白家先祖，我的祖辈，父辈以及我这一辈，顶天立地，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万民百姓！我白家不应落得个无错就被烧死的下场！”

“没有答案！”

“今晚你白氏一定要死！”

“来人！杀了白家人！”

“谁能取下白卿宁首级，朕赏黄金千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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