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没有苦药片，也没有冷水池。“林艺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压在胸口。

她试探着去握女儿的小手，孩子手背还留着这几日住院的针眼，“妈妈陪你搭乐高城堡好不好？就是你先前说的想要的海盗船款。”

何麦麦咬着下唇，兔子围巾的流苏被她绞成麻花。玄关处的立式钟摆来回晃动着，齿轮咬合的咔嗒声里，她忽然仰起脸：“那我能吃小熊饼干吗？不要妈妈买的无糖那种。”

何知许与林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林艺转身时飞快抹了下眼角，再回头已是温柔笑意：“外婆烤了蜂蜜小蛋糕，上面撒着彩虹糖粒呢。不过咱们说好，每天只能吃两块。”

窗外暮色渐浓，壁炉里的火光将三个大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谁都没注意楼梯转角处，林志远扶着雕花栏杆的手紧了又松，最终默默退回书房。

老人从抽屉深处摸出本泛黄的相册，照片里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在泳池边咧嘴大笑——那是二十年前的林艺。

……

何麦麦跟着林烨去吃东西。

何知许提出要与林艺单独谈谈。

暴雨拍打着落地窗，二楼会客室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檀香。

林艺倚着雕花窗框，墨绿色旗袍在雨幕前勾勒出清瘦剪影。

她望着庭院里被风雨摧折的紫藤，耳坠上的翡翠坠子随着转身发出细微脆响。

“为什么要瞒着我——你的身份？“何知许攥着真皮沙发扶手，指节泛白，“整整十年！你知道我知道你父亲是林氏集团董事长时，我们全家都像傻子吗？“

林艺抚过窗棂上的雨痕，嗓音比檐下雨帘更冷：“你问过吗？何总当年忙着应付董事会的叔伯，连我生日都要秘书提醒。现在倒计较起我的家世了？“

“我以为...“何知许突然哽住，喉结滚动两下，“我以为你是福利院出来的，怕你难堪才从来不问。“

“所以何总大发慈悲，收留无依无靠的孤女当太太？“林艺突然笑出声，指尖捏着窗纱流苏，“是啊，林家掌上明珠装穷学生多有趣。看你在婚礼上对着空荡荡的宾客席皱眉时，我还心疼过呢。“

何知许猛地站起，定制西装在腰间皱出深痕：“这七年我对你不好吗？应酬再多也从不和其他女人有染，而且周蕴只是妹妹...“

“够了！“林艺倏然转身，翡翠耳坠在苍白的脸颊边摇晃，“当年你说'林家小门小户不必大办婚礼'，我戴着玻璃戒指说愿意。现在倒要跟韩家比谁更体面？“

空气突然凝固，只有雨声在两人之间轰鸣。何知许踉跄着抓住她手腕，冰凉的百达翡丽硌得人发疼：“小艺，我知道错了。我可以与阿蕴离婚，我可以等你回心转意...“

林艺盯着他袖口沾染的雨水——这个从来纤尘不染的男人，此刻西装皱巴巴地裹着清减身形，眼下泛着青黑。

“三个月前麦麦肺炎住院。“她突然开口，感觉腕间的力道骤然收紧，“你在发布会现场搂着周蕴切蛋糕。记者说'何总伉俪情深'，真讽刺。“

何知许瞳孔骤缩，突然将她抵在落地窗上。暴雨在玻璃外炸开万千银花，他的呼吸带着苦艾酒气：“那是应酬！我说过可以取消...“

“然后让你母亲再骂我是不懂事的丧门星？“林艺突然发力推开他，后腰撞上红木茶几，“何知许，你妈往我汤里加藏红花的时候，你在给她订夏威夷度假别墅！“

男人僵在原地，昂贵的手工皮鞋碾着波斯地毯。窗外惊雷炸响，照亮他惨白的脸：“那些事...你从来没说过...“

“说什么？说你们何家像防贼似的防着我？“林艺扶着酸枝木椅背直起身，旗袍盘扣不知何时崩开一粒，“离婚时我要带走麦麦，你母亲怎么说的？'野种就该跟着乞丐妈滚蛋'？“

何知许突然暴起抓住她双肩，眼底漫上血丝：“我知道你恨我！但麦麦是我女儿，你不能...“

“她不是。“三个字轻飘飘落下，却像铡刀斩断所有声响。林艺抚平袖口褶皱，从鳄鱼皮包里抽出文件，“这是亲子鉴定。去年你带她去迪士尼，我取了冰淇淋杯上的唾液样本。“

纸张簌簌落在驼绒地毯上，何知许盯着“排除生物学父亲关系“那行字，突然发出困兽般的低吼。

他扯松领带扑过来，却在触到她冰冷目光时颓然跪倒。

“韩云洲等会来接我们。“林艺弯腰拾起鉴定书，露出颈后淡红的齿痕，“顺便提醒你，上季度何氏集团亏损的十二亿，有八亿来自韩家控股的投行。“

暴雨不知何时停了，水晶吊灯在湿漉漉的庭院投下支离破碎的光影。

何知许蜷在沙发角落，看着那个曾经蜷在他怀里撒娇的姑娘，此刻像尊冰雕立在门边。

“林家会留给你们最后三间厂房。“林艺转动黄铜门把手，月光从缝隙漏进来，“前提是明天日出前，我办公桌上要看到签好的离婚协议补充条款——包括你放弃麦麦探视权的公证文件。“

雕花木门重重合拢的刹那，古董座钟敲响十二下。何知许盯着地毯上洇开的水渍，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窗外紫藤花在暴雨中零落成泥，就像七年前圣坛前那束他随手买的洋桔梗。

暴雨倾盆，何知许垂头站在何家雕花铁门前，大衣也已经湿透。

他回头望了眼灯火通明的林家别墅，雨水顺着睫毛成串坠落。方才开口借伞时，管家那句"林先生吩咐过"像块冰棱扎进心口。

黑色迈巴赫碾过水洼的轰鸣声撕裂雨幕，车轮卷起的泥浆泼了他半身。

隔着车窗，韩云洲轮廓分明的侧脸在雨刷器摆动间若隐若现。

林艺倚着玄关的大理石柱，看那柄纯黑骨伞在雨帘中破开通道，伞尖垂落的水珠连成银线。

"怎么站在风口？"韩云洲带着寒气的手臂刚张开，温软身躯便撞了满怀。

林艺把脸埋进他浸着雪松香的外套，指尖攥出深深褶皱："从早上睁眼就开始想你，韩云洲。"话音未落，颈侧忽然触到冰凉金属——是男人摘手表时贴过来的腕骨。

佣人接过滴水的伞具退下瞬间，韩云洲俯身在她耳畔低语："爸出来了。"温热呼吸拂过耳垂，林艺僵在他突然收紧的臂弯里，瞥见玻璃倒影中自己泛白的指节。

门外风雨更急了，何知许湿透的背影早已隐没在紫藤花墙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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