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在餐厅投下暖黄的光晕，何麦麦踮脚坐在红木椅上，陶瓷碗里的藜麦饭堆得冒尖。

苏蕊夹着糖醋小排的手忽然顿住，小姑娘低头扒饭时露出的发旋，与韩云洲头顶那个如出一辙。

“尝尝这个。“韩云洲的银筷尖在清蒸鸡腿上打了个转，最终将最嫩的腿肉夹进麦麦碗里。

金汤顺着米粒滚落，在他定制衬衫袖口洇开暗纹。

何麦麦睫毛颤了颤，沾着米粒的脸颊转向右侧。

韩云洲正用湿巾擦拭骨节分明的手指，无名指根有道月牙形旧疤——与她左手虎口的胎记形状竟有七分相似。

“谢…谢谢叔叔。“细若蚊呐的嗓音让林艺蹙眉，她将青瓷汤盅往女儿跟前推了推：“以后想吃什么直接说，但营养师开的食谱…“尾音悬在半空，目光扫过女儿因为吃激素肿了的脸，停了下来。

林志远适时打破沉默，老花镜滑到鼻尖：“麦麦啊，荣京动物园新来了熊猫幼崽，明天外公带你去？“他特意把好吃的肉往孩子那边挪了半尺，“要是想爸爸了，视频电话随时能打。”

何麦玛攥着筷子在碗里画圈，米粒被戳出小坑：“可是……“她抬头望向落地窗外，庭院里玉兰树正在飘落最后几片白瓣，“我还是挺想奶奶，姑姑干妈说教我扎风筝…”

水晶杯与玻璃转盘轻碰的脆响截住话音，苏蕊将炸得金黄的小酥肉码成小山，“等麦麦把荣京儿童乐园玩遍，让舅舅亲自送你回金城好不好？“她冲林烨眨眨眼，“正好你舅舅要去那边考察生态园项目。“

暖风穿过雕花窗棂，掀起何麦麦耳后掩着的淡青色的胎记。韩云洲握着汤匙的手陡然收紧，瓷柄在掌心压出红印——他耳后的胎记也正是同样位置。

…

暮色渐浓，林家别墅笼罩在橙红晚霞里。二楼儿童房飘出薰衣草混合檀木的香气，何麦麦刚吞下药片，蜷缩在印着卡通图案的被褥里。

林艺将叠成小方块的棉质睡衣放进衣柜，余光瞥见韩云洲倚在门框上的身影，熨烫平整的西装在暖光下泛起绸缎般的暗纹。

书房雕花木门虚掩着，林志远摘下金丝眼镜擦拭镜片：“整整7年，小艺精心呵护长大的孩子，怎么孩子与她就不亲近？“落地窗外梧桐树沙沙作响，在他眉间投下阴影。

“何家那位老太太天天念叨'你妈对你不好，你妈就是讨厌'，更别提何知许那个心机深沉的妹妹。“苏蕊端着骨瓷杯的手微微发抖，红茶在杯口荡开涟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突然压低声音，指尖在红木桌面上画圈，“老林，你仔细看过麦麦耳后吗？“

钢笔“啪嗒“掉在宣纸上，洇开一团墨迹。林志远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瞳孔收缩成针尖：“你是说......“

“和云洲右耳后那个枫叶胎记，连分叉纹路都一模一样。“苏蕊揪紧真丝披肩流苏，“记得七年前两个人在闹分手？小艺醉得厉害，云洲送她回家后彻夜未归......”

林志远长叹一口气：“你再仔细问问小艺，这种事情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黑色轿车在梧桐树影里突然急转，韩云洲的手背暴起青筋。

夕阳余晖在挡风玻璃上碎成金色鳞片，后视镜里掠过他紧绷的下颌线。

“吱——“轮胎在柏油路面拖出两道焦痕。副驾驶座上的保温杯滚落在地，林艺整个人撞向右侧车窗。安全带瞬间勒进锁骨凹陷处，金属搭扣在皮肤上压出月牙形的红痕。

后视镜里，男人修长的手指正粗暴地扯开深蓝领带，领口纽扣崩落时，露出耳后那片暗红印记——像被枫糖浆浸透的叶子，与何麦麦左耳下方那处胎记分毫不差。

“胎记我看见了。“韩云洲的声音裹着引擎低鸣，“何知许一言不发像落水狗一样离开。“他指尖敲击方向盘的速度越来越快，“林艺，我们认识二十年，还在前不久结婚了。“

林艺攥住裙摆的手指节发白。仪表盘蓝光映在她颤抖的睫毛上，照出眼尾细小的水光。

后座飘来结婚时买的永生花香气，此刻却混着皮革焦糊味。

她想起上周那封加急邮件，鉴定书末尾“99.99%“的结论像烙铁烫进瞳孔。

“麦麦体检抽血...“她喉咙发紧，“护士多抽了管血样。“车窗外掠过的霓虹灯在她侧脸投下变幻的光斑，“我托人做了比对。“

韩云洲猛地踩下刹车。安全带将林艺再次拽回座椅，她看见仪表盘数字从80骤降到30。远处教堂钟声惊起白鸽群，雪色翅膀扑棱着掠过天窗。

“二十一岁生日那晚...“林艺的指甲陷进掌心，“我在你公寓醒来时...“车载香氛突然发出“咔“的轻响，替换芯坠落在储物格里，“后来医生说紧急避孕药有5%的失效概率。“

沉默在车厢里凝结成冰。

韩云洲解开第二颗衬衫纽扣，锁骨处那道旧疤随着呼吸起伏。

林艺突然意识到，这个动作和他扯领带的习惯，与麦麦烦躁时揪衣角的小动作如出一辙。

“所以这些年你总不让我见孩子？“他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擦过铁器，“连满月酒都让何知许抱着麦麦...“

林艺的珍珠耳坠在颠簸中突然断裂，米粒大小的珠子滚进座椅缝隙。

她听见自己发颤的声音：“因为...我也不能确定。"

最后一个字刚出口就碎在空气里，她慌忙咬住下唇。鉴定报告单在包里烫得灼人，这几天以来，她偷偷看了无数遍，每个字都像烙铁刻进眼底。

“直到上周拿到亲子鉴定，我才...”喉间突然哽住，她抬手捂住半张脸，“七年前我只有二十一岁，不是找借口，可那时候我根本不懂...明明只有那一晚，怎么会...”

后背突然撞进温热的怀抱，韩云洲的手臂像铁箍般收紧。烟草与雪松的气息扑面而来，混着他发颤的呼吸：“不需要确认，不需要证明。”他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闷在胸腔震得她耳膜发疼，“是我不该自卑，是我不该非要和你分手，更不该说那些混账话。"

林艺感觉有热流顺着鼻梁往下淌，七年时光在泪光里碎成万花筒。

那年暴雨夜他摔门离去的背影，产房里撕心裂肺的疼痛，幼儿园第一次家长会空着的座位，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飞旋。

"对不起，韩云洲，我那时就不该因为赌气抛下你……"

“该道歉的是我。”韩云洲突然松开她，双手捧起她泪湿的脸。

昏暗里他的眼睛亮得骇人，拇指重重抹过她眼下，“就算我去坐牢，我也该死皮赖脸守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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