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病房里，何麦麦的小脸憋得通红，额前碎发被汗水黏成一绺一绺。

她突然把输液架推得哐当响，塑料药瓶在铁杆上撞出闷响：“我要回家！我要见姑姑干妈！“

“麦麦！“林艺慌忙按住女儿乱蹬的腿，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下，孩子膝盖处明显的肥胖纹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刘蓉“啪“地把保温桶摔在床头柜上，红枣汤溅出几滴在化验单上，洇湿了“激素异常“四个红章。

“周蕴周蕴，你眼里就只有周蕴！“老太太叉着腰，胸脯剧烈起伏，“你亲奶奶心疼你照顾你守着你，你妈每天换着花样给你熬药膳，倒不如那个下毒的女人？“

林艺手指一颤，刚削好的苹果滚落在地。她弯腰去捡，听见女儿带着哭腔的尖叫：“周妈妈才不会害我！上周她还给我扎蝴蝶结......“

“蝴蝶结？“刘蓉突然冷笑，枯瘦的手指戳向床头柜抽屉，“你知不知道那些补脑口服液里掺了什么？你这两个月胖了二十斤，真以为是生病？“老人猛地拉开抽屉，五颜六色的玻璃药瓶相互碰撞，“都是周蕴那个毒妇......“

“妈！“林艺“霍“地站起来，削皮刀在掌心压出深痕，“麦麦才七岁！”

“七岁也该懂道理！“刘蓉抓起药瓶往地上砸，褐色液体在地砖上蜿蜒成蛇，“林艺，你就是太窝囊！当初麦麦不跟你走，你就真的不让走了嘛？现在周蕴犯罪你还忍？孩子都胖得走不动路了......”

“哇——“何麦麦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肥嘟嘟的手背把针头扯出半截。

林艺扑过去抱住女儿，感觉到怀里的小身体在发抖：“妈妈带你去荣京好不好？我们去看海底隧道，去吃你最喜欢的草莓冰......”

“不要！“孩子猛地推开她，输液管在空中甩出弧线，“姑姑干妈说荣京有吃小孩的妖怪！”林艺僵在原地，看着女儿手背渗出的血珠在白色床单上晕开，像朵凋谢的梅花。

刘蓉突然抓住床头栏杆，指节泛白：“当年离婚你说孩子选爸爸就不争，现在呢？又要当逃兵？”她浑浊的眼里泛起血丝，“你看看麦麦的体检报告，肝肾功能都.....”“

“我尊重孩子的选择。”林艺轻轻擦掉女儿脸上的泪，指尖沾到冰凉的湿润，“明天一些化验借故结果出来我就回荣京。”她转身时瞥见镜子，发现自己就像个失去信任的小丑。

走廊冷白灯光下，何知许正扶着墙喘气，西装皱得像腌菜，领带歪在锁骨处。

看到林艺出来，他慌忙直起身：“护士说麦麦闹得厉害......我没想到阿蕴她.....”

“我会让她把牢底坐穿。”林艺每个字都像淬了冰。

她掠过男人身边时，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古龙水味——和周蕴视频时背景里那瓶一模一样。

病房里传来刘蓉哄孩子喝汤的声音，混着何麦麦抽抽搭搭的“要姑姑干嘛喂”。

林艺盯着安全出口的绿光，想起去年的一个暴雨夜，周蕴撑着印满卡通猫的雨伞来他们家，孩子欢叫着扑进对方怀里，完全没注意到生母被淋湿的肩头。

电梯镜面映出她苍白的脸，耳边忽然炸开律师的话：“取证困难......麦麦的证词最关键......”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

金城中心医院的消毒水气味在暮色中愈发浓烈，

林艺望着玻璃幕墙外渐次亮起的霓虹灯，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机壳边缘的裂纹。

直到带着体温的檀木香从身后笼罩过来，她才恍然回神。

"我们林小姐这是要当望夫石？"韩云洲修长的手指穿过她垂落的发丝，腕间银灰色袖扣折射着顶灯细碎的光，"听说南滨路新开了家日料店，三文鱼刺身用的都是挪威空运的冰鲜货。"他说话时喉结在丝质衬衫领口上下滑动，搂在她腰间的手掌却克制地虚悬着，只隔着羊绒大衣传递些许温度。

林艺偏头撞进他含笑的眸子，那些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的酸涩忽然就泄了气。

她将额头抵在他肩头，鼻尖蹭到衬衫第二颗纽扣上残留的雪松香水味，"麦麦的班主任今天发来视频......"话到嘴边又生生转了个弯，"算了，先吃饭。"

黑色宾利碾过满地梧桐落叶时，车载香薰正漫出佛手柑的清香。

韩云洲单手扶着方向盘，余光瞥见副驾驶座上的人正把手机解锁又锁屏，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等红灯的间隙，他伸手按下座椅加热键，"你上回说想看的《牡丹亭》昆曲票，我托人留了包厢。"

怀石料理店的竹帘将喧嚣隔绝在外，蓝鳍金枪鱼大腹在桧木砧板上泛着珍珠光泽。

穿墨色和服的女将跪坐在榻榻米旁，铁壶蒸腾的水汽模糊了林艺的侧脸。她夹起一片樱花粉的刺身，蘸料碟里山葵泥随着动作漾开涟漪。

"别动。"韩云洲突然倾身过来，拇指轻轻拂过她唇角，"沾到酱油了。"他袖口掠过青瓷碗沿，腕表表盘倒映着纸灯笼暖黄的光，"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苏黎世吃奶酪火锅吗？你把围巾掉进熔岩巧克力里......"

林艺握着银箸的手微微一颤，三文鱼清甜的油脂在舌尖化开，却尝不出滋味。水晶杯里的勃艮第红酒晃出深红漩涡，她望着对面男人领口松开的第二颗纽扣，忽然想起昨夜急诊室走廊里，他对着电话压低声音说"违约金照付"时的凌厉眉峰。

"陈宸说那个影视城项目......"她将西蓝花在柚子醋里浸了又浸，翠绿菜梗快要泡得发软，"其实我可以找爸爸......"

"嘘——"韩云洲的筷子尖精准截住她盘中将落的芥末，"林氏集团要是为这点小事出手，传出去我韩某人的脸往哪儿搁？"他挑眉时眼尾笑纹深了些，将烤得滋滋作响的银鳕鱼夹到她碗里，"再说，娶你的时候我就知道，要拐走林董的掌上明珠，我总是要付出些代价！"

窗外忽有救护车鸣笛掠过，林艺盯着瓷盘里晕开的酱油渍，恍惚又看见福利院铁门内小女孩戒备的眼神。

她伸手去够醒酒器，腕间翡翠镯子磕在桌沿发出清响，"等麦麦情况稳定些，我再带她到荣京。"

韩云洲斟酒的动作顿了顿，暗红酒液在玻璃器皿中划出优雅弧线，"好，我随时恭候。"

夜风卷着银杏叶扑在落地窗上，林艺望着玻璃倒影里男人慢条斯理擦拭眼镜的侧脸，忽然想起结婚那日他说的那句："我韩云洲此生最得意的项目，就是让林艺成为我的终身合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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