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明明染着上好的银丝碳，却因为萧衍的动作，温度骤然下降。

天子心思难料，他生气时，底下的人都要跟着遭罪。

没有人敢说话，御书房内落针可闻。

半晌，萧衍长长呼出一口气。

“去查查，太后给她喝的是什么药。”

大太监连忙道：“已经查过了，就是寻常的补药，太后还说会请身边的御医给沈姑娘诊断。”

萧衍将手中断成两截的毛笔往前一丢。

“她胆子倒是大得很，不知道什么药也敢往嘴里灌，也不怕喝下去一命呜呼。”

“那毕竟是太后，是陛下您的母亲，您把沈小姐安排在太后身边，沈小姐当然信任太后。”

萧衍冷笑一声：“你帮她说什么好话。”

萧衍刚刚的确是愤怒的。

沈之念刚刚承欢结束，太后送药，还能是送的什么药？

普通人第一反应就是避子药之类的。

她竟那么爽快就喝了！

就那么怕怀上他的孩子？

这种念头一旦在心里发芽，就如同一根刺，横在萧衍心头，不上不下的，令他烦躁异常。

“派两个人盯着太后那边。”

具体要盯什么，萧衍没说。

但聪明人都知道，萧衍对沈之念的在意。

事实上，沈之念现在也十分不爽。

太后走后，揽月立刻把萧衍在太后面前说的话，一字不落说给了沈之念听。

沈之念面上没表现出什么，但心中依旧不悦。

她知道萧衍只是玩玩，但也没必要到处大张旗鼓去说，显得自己多廉价似的。

沈之念正烦躁，有人禀报，太后身边的御医来了。

太后的人自然是信得过的，给沈之念把脉，又看了她手上和脖子上的痕迹，给沈之念留下了化瘀的膏药。

那御医来得很快，走得也很急，留下一张方子，让下人每日煮给沈之念喝，说是调养身体的。

沈之念盯着他急匆匆的背影，突然问道：“这个御医......之前身边是不是总跟着一个小学徒？

揽月心思细腻，略微一想，便道：“是，不过那不是学徒，是御医家的小儿子，据说医术了得，如今带在身边跟着学，日后他退下去了，怕是要那个小儿子顶上太后身边的位置。”

沈之念心中升起一个有些荒唐的猜测。

她顾不上跟萧衍生气，道：“你去让陛下派人查查，那个小学徒是不是去贺府给贺苒苒看病去了。”

这猜测没头没脑的，但连星还是照做了。

萧衍得到消息，有些惊讶。

沈之念当真敏锐。

他明明什么线索都没给她，竟然会有这样的猜测。

“不用去查了，十有八九是去贺家了。”

连星应了一声，准备离开，却被萧衍叫住。

“你等等。”

连星低头候在一旁，等萧衍的吩咐。

只是萧衍坐在龙书案后，一直没说话。

连星微微抬眼，正看到萧衍右手拇指在摩梭毛笔顶端镶嵌的一颗宝石，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

那根断掉的毛笔已经被下人收走了，换上了今年新上贡的贡品羊毫。

笔的另一头镶嵌着一颗圆润的青玉，打磨得细腻油润。

萧衍觉得这手感，不如沈之念一身羊脂似的皮肤。

沈之念，好则好矣，可惜有时候太不好控制。

但......

正是这样，才有趣。

萧衍似乎是想通了什么，心情好了起来。

“让你家小姐去乾启宫候着。”

连星刚想说能不能让沈之念稍微休息一下，毕竟昨夜伺候了太后，今日又被萧衍折腾了半天。

只是连星还在犹豫怎么大逆不道地开这个口，萧衍已经先一步出声了。

“罢了，让她白天好好休息，晚些来和朕一起用晚膳。”

......

沈之念终于得以好好休息了半天。

睡醒之时，外面的天已经灰蒙蒙的了。

尽管快要开春了，但天还是黑得很早。

沈之念洗漱之后，换了一身厚实的衣裳，便去乾启宫见萧衍。

乾启宫刚刚上了晚膳，空气里有食物的香味，让睡了一下午的沈之念开始感到饥饿。

“过来坐，陪朕吃饭。”

沈之念心中轻叹一口气。

看来一时半会儿还吃不了。

她走到萧衍身后，准备帮萧衍布菜。

手刚刚伸过去，便被萧衍捉住。

“不用你布菜，坐下来一起吃。”

沈之念略一犹疑：“陛下，这不合规矩。”

萧衍轻笑一声：“规矩？你何时跟朕讲过规矩？”

“若要讲规矩，你让朕翻墙跑，躲衣柜，早该砍头多少回了。”

“得了，坐下吃吧。”

沈之念便不再推辞，坐下和萧衍一起吃饭。

她出门的时候想着晚上冷，多穿了一件，这会儿开始吃饭，又喝了一碗热汤，便有些热了。

萧衍冬日爱喝羊汤，还喜欢加些辛料，沈之念喝完一碗，鼻头沁出了细细的薄汗。

那晶莹的汗滴点缀在她的鼻尖，莫名可爱。

萧衍在军中呆过，吃饭快一些，用完了，便放下碗筷盯着沈之念。

沈之念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也放下了筷子。

“吃啊，朕说了，好好吃饭。”

沈之念看他一眼，见他表情如常，想了想，把碗里剩下的都吃完了。

更多的，便不愿再吃了。

下人送来帕子和漱口的水，她整理好自己，便准备起身。

“等一下。”

萧衍重新拿过一方帕子，抬手按在沈之念鼻尖上。

“热了就脱一件，在朕这儿装什么。”

沈之念眉头微微蹙起：“陛下......”

萧衍用的是自己的帕子，龙涎香的味道袭来，沈之念下意识后退。

“我自己来......”

“别动。”

萧衍动作看似寻常，其实一只手臂牢牢锁着沈之念的腰。

他慢条斯理擦去沈之念鼻尖上的小汗珠，这才收回手。

沈之念被他今晚的反常弄得有些不自在。

这不像萧衍。

不论是让她坐下一起用膳，还是等她吃完，亦或者亲手帮她擦汗，都有些不像萧衍平日的作风。

沈之念轻轻道：“陛下想说什么直接说就是了，您这样，我惶恐得很......”

萧衍放下手帕，轻轻笑了一声。

“惶恐？沈之念，别人端给你的药你连问都不问是什么，就敢喝下去，怎么到了朕这里，只是一起吃个饭，就觉得惶恐了？”

沈之念心下一紧。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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