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的深夜，何知许踉跄着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雨水顺着发梢流进眼睛，他分不清脸上纵横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偶尔有车辆飞驰而过，溅起的水花打在他沾满泥浆的裤腿上，司机探出头骂了句“神经病“，他却连头都没抬。

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时，楼道昏黄的声控灯应声而亮。刘蓉正坐在掉漆的塑料凳上打盹，听见动静猛地站起来，泛黄的毛巾从膝盖滑落到潮湿的水泥地面。

“作死啊！“她弯腰捡起毛巾就往儿子头上招呼，“周蕴给你灌迷魂汤了？淋成这样都不知道打伞？“粗糙的毛巾蹭过额角结痂的伤口，何知许倒抽着冷气躲开，湿透的衬衫在地面洇出深色水痕。

刘蓉举着毛巾的手僵在半空。她看着儿子发红的眼眶，突然泄了气似的跌坐回凳子上：“早说过那女人是来讨债的，她就是要让何家家破人亡呀......“

“到底欠她什么？“何知许突然爆发，拳头重重砸在渗水的墙面上，“爷爷现在还躺在ICU，老宅抵押给高利贷......“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瞳孔骤然收缩：“麦麦呢？“

老太太别过脸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下午雨还没下的时候，我看她出去了。“

“然后呢？“

“没回来。“刘蓉低头盯着自己开裂的指甲油，“我找了三趟，王婶说看见穿红裙子的小丫头往公交站去了......“

何知许浑身血液瞬间凝固。他冲进儿童房，印着卡通兔子的被褥整整齐齐，可床头挂着的粉色书包不见了。衣柜底层藏着的铁皮盒被掀开，里面躺着张泛黄的全家福——那是七年前在游乐园拍的，三岁的麦麦骑在他脖子上，笑得像朵向日葵。

手机在掌心不停震动，10%的电量警告刺得眼睛生疼。拨号时他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直到听见那声带着哭腔的“爸爸“，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潮湿的水泥地上。

“麦麦你在哪？“他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声音发抖，“告诉爸爸周围有什么？“

听筒里传来机场广播的电子音，混着小姑娘抽抽搭搭的诉说：“奶奶说妈妈在机场等我......可是没有飞机飞......保安叔叔给了我饼干......“

何知许抓起车钥匙就往门外冲，身后传来母亲带着哭腔的喊叫：“你疯了！她根本不是何家的种！这些年替别人养孩子还没够吗？“

暴雨砸在挡风玻璃上，雨刮器疯狂摆动也扫不清视线。后视镜里，刘蓉举着破洞的雨伞追到巷口，佝偻的身影很快被雨幕吞噬。

他狠踩油门冲进雨夜，仪表盘上的时间显示23:47，机场最后一班航班因为雷暴延误到凌晨两点。

“别挂电话，爸爸马上到。“他对着免提的手机喊，车轮碾过积水溅起半人高的水花，“跟保安叔叔待在一起，数到五百下就能看见爸爸了。“

机场大厅的自动门缓缓开启时，何知许浑身滴着水冲进来。远远望见服务台前晃动的红色裙角，七岁的小姑娘正踮着脚数显示屏上的航班信息，怀里的泰迪熊玩偶少了个眼睛——那是他去年给孩子买的生日礼物。

“四百九十七、四百九十八......“带着哭腔的童声突然停顿，麦麦转身的瞬间，湿漉漉的小皮鞋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何知许张开手臂的刹那，温软的小身体炮弹般撞进怀里，电话手表硌得胸口生疼。

“爸爸身上好凉。“麦麦把脸埋在他湿透的衬衫里闷声说，“我们回家好不好？“

雨势越发大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落地窗上。何知许蜷缩在沙发角落，怀里七岁的小姑娘还在微微发抖，蝴蝶结缎带被雨水浸得发皱，湿漉漉贴在他手心里。远处惊雷炸响的瞬间，他忽然听见皮鞋踩过水洼的声响。

"麦麦，爸爸接你回家。"

韩云洲的声音裹着潮湿水汽扑面而来，黑色西装肩头洇着深色水痕。

何知许浑身血液仿佛凝固了，他看见助理撑开的黑伞还在往下滴水，韩云洲的鳄鱼皮鞋尖正悬着一颗将落未落的水珠。

没想到韩云洲真的在金城。

小姑娘从大衣领口探出脑袋，发顶蹭过何知许下巴："是妈妈让你来的吗？"

她说话时呼出白气，韩云洲已经蹲下身来，昂贵的手工西裤毫不顾忌地浸在雨水里。

"对，今晚航班取消了。"男人伸手拨开女儿刘海上的雨珠，"爸爸带你去吃鼎泰丰的蟹粉汤包好不好？"他自始至终没有看何知许一眼，仿佛那是团无关紧要的空气。

何知许喉结滚动着站起身，地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他盯着韩云洲腕间反光的铂金袖扣，突然笑出声："七年了韩总，抚养费结一下？"

助理立刻递上烫金卡片，韩云洲单手抱起女儿，小姑娘的帆布鞋在空中晃了晃。

何知许突然抓住女儿的手腕，麦麦羽绒服袖口的抽绳缠住他冻僵的手指。

"奶奶说我是赔钱货。"七岁孩子的声音轻得像片雪花，"爸爸你拿钱给奶奶换房子吧，她今天把相框摔了......"何知许这才发现女儿手背上有道新鲜的红痕。

五百万元的卡片边缘割进掌心，何知许看见韩云洲嘴角浮起讥诮的弧度。

男人抱着女儿转身时，麦麦书包上挂着的陶瓷小熊撞在门框上，那是几年前儿童节他们父女在陶艺店捏的。

"希望下次见面体面些。"韩云洲的声音混在雨声里，"毕竟孩子需要正常的成长环境。"

人影消失的瞬间，何知许听见小熊挂坠碎裂的轻响。他慢慢蹲下去捡那些瓷片，发现掌心被卡片边缘划出的血痕，正和女儿手背的红印重叠成相同的形状。

门外暴雨如注，鼎泰丰的外卖袋还在地上，里面装着早就冷透的鲜虾云吞面。


　　(https://www.tuishu.net/tui/601666/56788236.html)


1秒记住推书网：www.tuishu.net。手机版阅读网址：m.tuishu.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