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何麦麦像只受惊的麻雀扑进刘蓉怀里时，老式挂钟正敲响下午三点。

刘蓉踉跄着后退半步，腰间手术缝合线传来刺痛，她才想起自己刚拆线三天。

韩云洲把粉色米奇行李箱往玄关一推，皮质手套擦过红木博古架扬起浮灰，“孩子闹得厉害，非要回来。“他转身时深灰风衣下摆扫过门槛，八名黑衣助理沉默地跟着退出去，车队引擎声很快消失在梧桐道尽头。

“你怎么回来了？“刘蓉摩挲着孩子突出的蝴蝶骨，何麦麦把脸埋在她薄荷味病号服里抽噎。

客厅水晶灯没开，三月的阳光透过蕾丝窗帘落在褪色地毯上，照见茶几上没收走的药瓶和房产中介宣传册。

“我想吃炸鸡...“孩子带着鼻音撒娇，手指卷着刘蓉垂落的银发，“在荣京他们天天让我吃西兰花，妈妈不让我看平板电脑...“她突然仰起小脸，睫毛膏晕成两团黑影，“姑姑呢？她答应每天都让我吃巧克力。“

刘蓉望着墙上的全家福，何家老爷子去年生日拍的鎏金相框如今蒙着蛛网。照片里周蕴涂着大红指甲的手还搭在麦麦肩上，此刻却让老太太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掰开孩子黏糊糊的手掌，“佣人王姨今早结清工资走了，你爸在城西看廉租房。“

何麦麦突然挣脱怀抱，光脚跑到酒柜前踮脚去够水晶糖罐，蕾丝裙摆扫倒两个空酒瓶。碎裂声惊飞窗外灰雀，刘蓉看见她后颈露出的电子表——那是韩家给配的儿童定位器，红灯在幽暗室内明明灭灭。

“我们家不是很有钱吗？“孩子含着瑞士糖含糊不清地问，糖纸在指间折成歪扭的千纸鹤，“姑姑说等我十八岁就送我玛莎拉蒂，说咱们家...“

“周蕴放屁！“刘蓉一掌拍在酸枝木茶几上，青瓷茶杯跟着跳起来。她瞥见麦麦腕上梵克雅宝手链，想起上个月拍卖行收走的同系列珠宝，喉咙泛起铁锈味，“从今天起你跟着我喝粥配青菜，奶茶？你现在很胖不合适吃...“

门铃突然炸响，何麦麦兔子似的窜向玄关。周蕴踩着十厘米红底鞋进来时，带进一股鸢尾香水味，却掩不住她眼底青黑。

“小公主怎么哭成花猫了？“她弯腰时露出锁骨处新鲜吻痕，镶钻手机从Gucci包里滑出来，屏幕还停留在离婚协议电子版。

何麦麦攥着蕾丝裙角站在客厅中央，仰头看着自己最信赖的姑姑。

水晶吊灯在周蕴浓妆艳抹的脸上投下阴影，她踩着十厘米细高跟倚在玄关处，红指甲正漫不经心拨弄着鳄鱼皮包的金锁扣。

“姑姑......“麦麦怯生生往前挪了两步，婴儿肥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往常这时候周蕴早该把她抱起来转圈，可此刻对方只是用镶钻手机抵着下巴，唇边浮着抹古怪的笑。

刘蓉冲来，真丝睡袍带起一阵香风。她一把将麦麦扯到身后，涂着朱红甲油的手指几乎戳到周蕴鼻尖：“谁准你进来的？滚出去！“

“急什么？“周蕴慢悠悠从手包里掏出支细烟，金属打火机发出清脆的“咔嗒“声，“我来取我的梵克雅宝项链，还有那对蒂芙尼蓝宝石耳坠。“她吐出烟圈，目光落在麦麦鼓鼓的腮帮子上，“省得被某些人拿去填何家的窟窿。“

麦麦突然挣脱刘蓉的手。她今天特意穿了周蕴送的粉色蕾丝裙，镶着珍珠的腰带却怎么也系不上——毕竟这些年这些她每天都能收到周蕴送的巧克力礼盒。此刻她扑到周蕴腿边，裙摆的薄纱蹭过对方脚踝：“姑姑，麦麦在荣京学会用烤箱做蛋挞了......“

“别碰我！“周蕴猛地甩开她。麦麦踉跄着跌坐在波斯地毯上，水晶发卡“叮“地摔成两截。

刘蓉尖叫着要扑过来，却被周蕴高跟鞋尖抵住膝盖。

“装什么情深？“周蕴弯腰捡起发卡残片，尖锐的水晶棱角在麦麦眼前晃了晃，“知道为什么你亲妈不要你吗？“她突然揪住麦麦后颈的蝴蝶结，“看看你这身肥肉，林家大小姐林艺最要面子，怎么带得出手？“

刘蓉抓起青瓷花瓶砸过来：“疯子！麦麦才七岁！“

周蕴侧身躲开，碎瓷片在麦麦脚边炸开。她突然咯咯笑起来，猩红指甲掐住女孩肉乎乎的下巴：“小蠢货，真以为那些芝士蛋糕是疼你？我巴不得你胖成猪！林艺看到你这副样子心都疼死了吧？“

麦麦浑身发抖。

“房子下个月就要拍卖了。“周蕴踢开脚边的碎瓷，细高跟敲击着大理石地面往楼梯走去，“劝你们早点收拾细软，银行的人可不像我这么客气。“

刘蓉突然拽住她鳄鱼皮包的链条：“把麦麦的钻石发卡还来！那是何家的东西......”

“何家？”周蕴猛地转身，链条在刘蓉手腕勒出红痕，“你问问你的好丈夫何望辉，周氏集团怎么会破产？我是如何成为孤儿的？”她突然扯开领口，锁骨处狰狞的疤痕在灯光下泛着暗红，“这道疤，是你用热汤浇来时留下的！”

麦麦突然捂住耳朵尖叫。记忆碎片在脑海中横冲直撞：周蕴抱着她看迪士尼烟花，却在听到“爸爸”这个词时打翻热可可；生日那天姑姑送来的草莓蛋糕甜得发苦，第二天她就吐进了急诊室；还有那些深夜，姑姑总是一边给她梳头一边哼奇怪的歌谣。

“为什么......”麦麦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毯上，晕开深色痕迹，“麦麦每天都给姑姑折千纸鹤......”

周蕴已经踏上楼梯，闻言脚步顿了顿。她没回头，声音像浸了冰：“知道千纸鹤要折满一千只才能许愿吗？”

“可惜你才折了九百九十九只。“周蕴的笑声在挑空大厅回荡，“就像你永远差一步就能回家。”

二楼传来翻箱倒柜的声响。刘蓉瘫坐在沙发上，珍珠项链不知何时扯断了，浑圆的珠子滚得到处都是。

麦麦爬过去捡手机，肉乎乎的手指划过屏幕：监控截图里，周蕴正往牛奶里倒白色粉末。

“看到了没？“刘蓉突然捂住脸，“她故意让你发胖，她给你放的是都是激素药......”

麦麦盯着聊天记录里林艺最后那句话。她突然抓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刘蓉的尖叫和周蕴的脚步声同时响起。

“你疯了！“周蕴冲下来夺刀，手掌被划出深深的血痕。麦麦看见她精心打理的美甲断裂了，像枯萎的花瓣。

“姑姑说过......”麦麦咧开嘴笑了，露出沾着巧克力渍的乳牙，“要死得漂亮。”

周蕴突然甩了她一耳光。

“蠢货！”她揪着麦麦的衣领拎起来，香奈儿五号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你姓韩......”后半句突然哽在喉间。她猛地推开女孩，抓起皮包冲向玄关。

麦麦跌坐在地上，看见周蕴的高跟鞋跟断了一只。那个总是精致到头发丝的女人，此刻跛着脚消失在暮色里，背影像只折翼的黑天鹅。

刘蓉颤抖着拨通电话：“知许，周蕴她......”话音未落，麦麦突然抓起剩下的千纸鹤塞进嘴里。

彩纸混着泪水在口腔化开，甜腥的味道让她想起周蕴最后一次喂她吃的酒心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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