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老宅近日陷入鸡飞狗跳的境地。

周蕴与刘蓉为着陈年旧事再度爆发争吵，尖锐的争执声穿透三楼雕花木窗，惊得庭院里梧桐树上的麻雀都扑棱棱飞走了。

刘蓉捂着胸口瘫倒在黄花梨木椅上时，周蕴正将青瓷茶盏摔得粉碎，直到看见老人煞白的脸色才慌忙唤来保姆。

“快送医院！“周蕴站在满地狼藉中吩咐道，黑色连衣裙下摆沾着茶叶渍。

她目送保姆搀着刘蓉上了车，转身却踩着高跟鞋回了卧室——何望辉昨天去金城送麦麦还没回来，她自然不必守着医院做戏。

急救室的红灯亮到第三个小时，保姆终于拨通了何知许越洋电话。

刚从荣京航班下来的男人扯松领带，带着满身倦意冲进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病房时，监护仪正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刘蓉在雪白被单下显得格外瘦小，见到儿子瞬间红了眼眶。

“知许...“刘蓉枯瘦的手抓住儿子熨烫平整的西装袖口，泪水顺着眼尾皱纹蜿蜒而下，“周蕴她今早当着保姆的面咒我早死，这样的媳妇...“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吓得何知许连忙按下呼叫铃。

护士进来调整输液管时，何知许望着窗外暮色沉默。母亲向来强势，此刻示弱模样让他想起二十年前父亲彻夜未归时，她也是这样躺在病床上攥着他的手说“妈妈只有你了“。他伸手掖了掖被角，腕表指针已指向晚上7点。

“妈，我让林嫂炖了虫草鸡汤，等会就送来。“他避开话题，从公文包里取出保温杯，“您先喝点温水润润喉。“

刘蓉却执拗地不肯松手：“麦麦送去林家是对的，周蕴实在秉性恶毒，不适合为人母...“她忽然压低声音，“上个月我在花园看见她和那个网球教练...“

“妈！“何知许猛然提高声调，又在看到母亲惊惶神色时放软语气，“您刚做完心脏支架手术，这些事等出院再说。“他起身整理褶皱的衬衫，机场带来的行李箱还立在门边，“我回去换身衣服，顺便把您常睡的荞麦枕带来。“

走廊冷白灯光下，何知许站在窗边沉默了许久，他闭眼捏了捏眉心，西服上还残留着飞行积累的褶皱。

……

门响，周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殷勤迎接。

防盗门被推开的瞬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周蕴窝在沙发里连眼皮都没抬。

手机屏幕蓝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微信对话框里还躺着林艺发来的照片——何知许在医院走廊搂着林艺安慰，时间显示是今天下午三点。

何知许将钥匙重重摔在玄关的大理石台面上，金属碰撞声在挑空客厅激起回响。

他盯着茶几上凉透的外卖盒，油渍在塑料盒边缘凝成暗黄色块，红烧排骨的汤汁已经结出白霜。

“妈今天又犯心绞痛。“他解开领带往二楼走，真丝面料从指间滑落时带起细微的摩擦声，“护工说中午送去的参汤你根本没热过。“

周蕴划动屏幕的手指顿了顿，游戏特效音突兀地响起。直到二楼衣帽间传来抽屉推拉的响动，她才慢悠悠开口：“知晓哥，你回来了？“这个称呼像把生锈的刀，在两人之间划出十年前的沟壑。

何知许抓着衬衫冲下楼时，袖扣在扶手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眼底泛着血丝，昨晚陪林艺守在医院时熨烫妥帖的西装，此刻皱得像团腌菜。“你明知道妈最忌情绪波动！上个月才装的支架，你怎么能...“

“就像十年前她明知我右腿打着石膏，还是把行李箱扔到暴雨里？“周蕴突然笑起来，指尖戳向自己膝盖。真丝睡裤下狰狞的疤痕在抽动，“何大少爷，需要我帮你回忆那天吗？你躺在ICU昏迷不醒，你妈说我晦气，让保镖把我连同轮椅一起丢出何宅。“

空气突然凝固。何知许攥着衬衫的手指关节泛白，喉结上下滚动：“当时公司正在融资...“

“所以需要我这个残废消失？“周蕴抓起遥控器砸向电视，液晶屏蛛网般裂开的瞬间，她看见玻璃倒影里扭曲的自己，“现在你倒是记得我是你救命恩人了？要不是我推开你，后来坐在轮椅上的该是你何大少爷！“

何知许猛地扯松领口，昂贵的蓝宝石袖扣崩落在地。他想起急救室门口蜷缩成团的少女，石膏腿被雨水泡得发胀，却死死抱着沾血的学生证——那是他车祸时从口袋掉落的。

室厚重的木门“砰“地撞在墙上，何知许扯松暗纹领带，额角青筋在落地窗透进的夕阳里突突跳动。

周蕴倚着黑檀木桌几，指尖漫不经心拨弄着垂在胸前的卷发，孔雀蓝真丝衬衫在空调风里轻轻摆动。

“周蕴......“何知许喉咙里滚过砂纸摩擦般的低吼，右手死死攥住意大利皮椅靠背，“你现在这副模样，和这些年柔弱的你，真的是同一个人？"

周蕴忽然嗤笑出声，水晶指甲在桌面敲出清脆的节奏：“何总记性真差，当年你连我档案袋里装着精神科诊断书都没发现，就急着用婚戒套牢那5%的何氏股份。“她忽然倾身逼近，玫瑰香水混着中药苦味扑面而来，“倒是你，夜夜夜还躲在书房看林艺的照片，现在倒有脸装受害者？“

“闭嘴！“何知许一拳砸在桌面的黄铜地球仪上，玻璃烟灰缸应声弹起半寸，“麦麦才七岁！你居然在她的牛奶里放激素药！这些事情足够送你进......“

“送啊！“周蕴猛地掀翻桌上的珐琅台灯，碎裂声里她的瞳孔亮得骇人，“等记者拍到何氏总裁夫人戴手铐，你那宝贝女儿在贵族学校还抬得起头？“她突然神经质地笑起来，指尖戳着自己胸口，“要不要我现在直播割腕？让全网看看何家是怎么把抑郁症病人逼疯的！“

何知许踉跄着扶住桌几，水晶奖杯哗啦啦倒下一片。

他盯着满地碎片里扭曲的倒影，忽然想起领证那天周蕴穿着杏色套装，在民政局台阶上被鸽子吓得躲进他怀里的模样。

“明天...去医院陪妈。“他扯开领口纽扣，喉结艰难地滚动，“护工说...她身体很不好。“

周蕴突然僵住，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深深掐进真皮沙发。五年前车祸断腿时，刘蓉笑话她说是无父无母的瘸子！

“让她等着吧。“她抓起鳄鱼皮包甩在肩上，金属链条刮过青花瓷瓶发出刺耳声响，“等我把林艺画展的赞助合同搅黄了，自然有空去太平间给她上香。“

“你早就知道林艺是林氏继承人！“何知许突然抓住她手腕，古董婚戒硌得两人生疼：“你眼睁睁看着林家设局，你无动于衷？”

周蕴歪头打量着男人猩红的眼角，忽然伸手抚过他颤抖的唇角：“猜对了，何总。“她贴着他耳畔呢喃，气息像淬毒的蛇信，“我就是要看着你们何家三代基业，变成林艺嫁妆单上的添头；要让你每晚抱着我时，想的都是她谢幕时飞扬的裙摆......"

清脆的巴掌声惊飞窗外栖息的麻雀。

周蕴偏着头笑出声来，鲜血顺着裂开的唇角滴在梵克雅宝项链上。她慢条斯理掏出粉饼补妆，镜面映出身后男人佝偻的剪影：“忘了说，林家那三个棉纺厂的地契，今早已经被我抵押给澳门赌场了。"

当防盗门重重合上时，何知许才注意到保温桶还在办公桌上冒着热气。

南瓜粥的甜香混着周蕴残留的玫瑰香，在满地狼藉中凝成化不开的苦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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